耳。每见贫皂村氓,问其家,动曰有地十余顷,计其所入,尚不足以完官粗也。余尝谓:不毛之地,宜蠲以予贫民,而除其税可也。
  九边如大同,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,而妇女之美丽,什物之精好,皆边塞之所无者。市款既久,未经兵火故也。谚称蓟镇城墙,宣府教场,大同婆娘,为“三绝”云。迤西榆林、庆阳渐有夷风,至临洮、巩昌,苦寒之极,其土人亦与戎狄无别耳。
  临边幸民,往往逃入虏地,盖其饮食语言既已相通,而中国赋役之繁,文罔之密,不及虏中简便也。虏法虽有君臣上下,然劳逸起居,甘苦与共,每遇徙落移帐,则胡王与其妻妾子女,皆亲力作,故其人亦自合心勇往,敢死不顾,干戈之暇,任其逐水草畜牧自便耳,真有上古结绳之意。一入中国,里胥执策而侵渔之矣。王荆公所谓“汉恩自浅胡自深”者,此类是也。
  汉,中行说不得志於中国,遂入匈奴,为之谋主,大为汉患。宋韩范不用张元,而令走佐曩宵,兵连祸结,不得安枕者五十年。近来如倭酋关白,亦吴越诸生,累不第而入海。使非天戮鲸鲵,辽左之祸尚未艾也。故边民之处而入虏,它不足虑,惟恐有此辈一二在其中耳。
  倭之寇中国也,非中国之人诱之以货利,未必至也。其至中国也,非中国之人为之乡导,告以虚实,未必胜也。今吴之苏、松,浙之宁、绍、温、台,闽、之福、兴、泉、漳,广之惠、潮、琼、崖,驵狯之徒,冒险射利,视海如陆,视日本如邻室耳。往来贸易,彼此无间。我既明往,彼亦潜来。尚有一二不逞,幸灾乐祸,勾引之至内地者。败则倭受其辏胜则彼分其利,往往然矣。嘉靖之季,倭之掠闽甚惨,而及官军破贼之日,倭何尝得一人支马生归其国耶?其所虏掠者,半归此辈之囊橐耳。故近来贩海之禁甚善,但恐未能尽禁也,盖巨室之因以为利者多也。
  嘉靖之季,倭奴犯浙、直、闽、广,而独不及山东者,山东之人不习于水,无人以勾引之故也。由此观之,则倭之情形断可识矣!
  御倭易於御虏,十百不啻也。倭奴舍大海而登陆,深入重地,已不能无疑惧,而步行易乏,其势四散,非有阵法埋伏之类,直斗力耳。若得智勇之家,帅节制之师,一鼓可平也。即闽、广乡兵,训练之,皆可用,亦不必借浙兵耳。比虏大漠之地原,自其胜场,中国之兵马脆弱,已自不敌,而悍犷之性,不惧死,不畏寒,败而复至,散而复合。及其鸟柝鼠散,不可踪迹,虽以卫、霍,不能穷其部落,况今日之孱兵庸帅哉?戚少保继光守蓟、辽日,以意制大烦,每发血毙千馀人,血肉枕籍,而终不肯退,然虏亦畏之甚,不敢窥边者二十馀年云。
  夷狄诸国,莫礼义於朝鲜,莫膏腴于交止,莫悍於鞑靼,莫狡於倭奴,莫醇于琉球,莫富于真腊,其他肥硗不等,柔犷相平,要其叛服,不足为中国之重轻,惟有北虏、南倭震邻可虑,其次则女直耳。
  元之盛时,外夷朝贡者千馀国,可谓穷天极地,罔不宾服,而惟日本崛强不臣,阿剌罕等率师十万往征,得返者三人耳。国朝洪武初,四夷王会图共千八百国,即西南夷经哈密而来朝者,三十六国。永乐中,重译而至,又十六国。其中如苏禄、苏门答刺、彭亨、琐里、古里、班卒、白葛达、吕宋之属,二十余国,皆前代史册所不载者,汉唐盛时所未有也。然其中惟朝鲜、琉球、安南及朵颜、三卫等,受朝廷册封,贡赋,惟谨,比于藩臣。其他来则受之,不至亦不责也。可谓最得驭夷之体。
  太祖之绝日本朝贡、知其狡也。文皇之三犁虏庭,知其必为边患也。舍此二者,中国可安枕而卧矣。固知创业之主,其明见远虑,自非寻常所及也。
  今诸夷进贡方物,仅有其名耳,大都草率不堪。如西域所进祖母禄、血竭、鸦鹘石之类,其真伪好恶皆不可辨识,而朝廷所赐缯、帛、靴、帽之属尤极不堪,一着即破碎矣。夫方物不责,所以安小夷之心,存大国之体,犹之可也;赐物草率充数,将令彼有轻中国之心而无感恩畏威之意。且近来物值则工匠侵没于外,供亿则厨役克减於内,狼子野心,且有谇语;谇语不已,且有挺白刃而相向者,甚非柔远之道也。蜂虿有毒,祸岂在小?而当事者漫不一究心,何耶?
  西南海外诸蕃,马八儿、俱蓝二国最大而最远,自泉州至其国约十万里,元时曾一通之,而来朝贡计,其所得不足偿所费之百一也。国朝西蕃、天方、默德那最远,盖玄奘取经之地,相传佛国也,其经有三十六藏,三千六百余卷,其书有篆、草、楷三法,今西洋诸国多用之。又有天主国,更在佛国之西,其人通文理,儒雅与中国无别。有利玛窦者,自其国来,经佛国而东,四年方至广东界。其教崇奉天主,亦犹儒之孔子,释之释迦也。其书有天主实义,往往与儒教互相发,而於佛、老一切虚无苦空之说皆深诋之,是亦逃扬之类耳。利玛窦常言:“彼佛教者窃吾天主之教,而加以轮回报应之说以惑世者也。吾教一无所事,只是欲人为善而已。善则登天堂,恶则堕地狱,永无忏度,永无轮回,亦不须面壁苦行,离人出家。日用所行,莫非修善也。”余甚喜其说为近于儒,而劝世较为亲切,不似释氏动以恍惚支离之语愚骇庸俗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