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事,而多出于御批;有一委任,而多出于特旨。使政事而皆善,委任而皆当,固足以彰陛下之圣德,而犹不免好详之名。万一不然,而徒使宰辅之避事者得用以借口,此臣爱君之心所不能以自已也,臣愿陛下操其要于上而分其详于下。凡一政事,一委任,必使三省审议取旨,不降御批,不出特旨,一切用祖宗上下相维之法。使权固在我,不蹈曩日专权之患。而怨有所归,无代大臣受怨之失。此臣所以为陛下愿之也。
  臣闻之故老言,仁宗朝,有劝仁宗以收揽权柄,凡事皆从中出,勿令人臣弄威福。仁宗曰:“卿言固善,然措置天下事.正不欲专从朕出。若自朕出,皆是则可,有一不然,难以遽改。不若付之公议,令宰相行之,行之而天下不以为便,则台谏公言其失,改之为易。”大哉王言!此百世人主之所法,而况于圣子神孙乎!
  史之称光武曰:“明谨政体,总揽权纲”。政体者,政之大体也;权纲者,权之大纲也。臣愿陛下立政之大体,总权之大纲,辩邪正,专委任,以宰天下。得操要之实,而鉴好详之弊,则天下雄伟英豪之士,必有能奋然出力以办今日之事者矣。臣不胜大愿。
论励臣之道
  臣闻上下同心,君臣戮力者,事无不济;上下相蒙,君臣异志者,功无不隳。春秋之时,晋伐楚,三舍不止。大夫请击之,庄王曰:“先君之时,晋不伐楚,及孤之身而晋伐楚,是寡人之过也,如何其辱诸大夫也?”大夫曰:“先君之时,晋不伐楚,及臣之身而晋伐楚,是臣之罪也。请击之。”庄王俯泣而起拜。晋师闻而夜还。越王求成于吴而归,抱柱而哭,承之以啸。群臣闻之曰:“君王何愁心之甚也?夫复仇谋敌,非君王之独忧,乃臣下之急务也。”其后越父兄请报耻,越王曰:“昔者我辱也,非二三子之罪也:寡人何敢劳国人以塞吾仇。”父兄曰:“四封之内,尽吾君子,子报父仇,谁敢不力!”越王卒用以灭吴”。区区楚越,有臣如此,而谓堂堂大国反无君忧臣辱,君辱臣死之义乎?
  今陛下慨念国家之耻,励复仇之志,夙夜为谋,相时伺隙。而群臣邈焉不知所急,毛举细事以乱大谋,甚者侥幸苟且,习以成风。陛下数降诏以切责之,厉天威以临之,而养安如故,无趋事赴功之念,复仇报耻之心。岂群臣乐于负陛下哉?特玩故习常,势流于此,而不自知也。
  臣愿陛下慨然兴怀,不御正殿,减膳彻乐,夕惕若厉,立群臣而语之曰:“朕承太上皇帝付托之重,念国家之深耻,志在复仇,八年于兹,若涉渊冰,未知攸济。而群臣玩故养安,无肯戮力,是朕不明不德,不足以承大宝,图大业,其何颜以临于王公士民之上!况敢即安,以自取辱!”群臣震惧,顿首请罪。然后徐谕之曰:“朕固末敢即安,群臣犹以朕可与有为,其各共厥职,勉趋厥事。上率其下,下勉其上,自度其力之不逮者,无尸厥官,朕将明赏罚以厉其后。由今以往,群臣咸为朕思所以畏天爱民,求贤发政,富国强兵,复仇谋敌之道。无以小事塞责,无以小谋乱大,相与熟讲惟新之政,使内外有序,则朕即安之日。”陛下惕然侧席,图济大业,而群臣不能惕然承意,竭力以报其上.是人而禽兽者也,诛之杀之,何所不可!诚使上下同心,君臣戮力,则何事之不济乎!
论正体之道
  臣闻君以仁为体,臣以忠为体。遍复包含如天地之大,仁也;公家之事知无不为,忠也。故君行恩而臣行令。
  庆历间,杜衍辅政,遇有内降,辄封还之,仁宗以杜衍不可告之而止者,又多于所封还。治平初,任守忠离间两宫,韩琦乘间开悟上心,斥之远方,仍放谢辞,即日押出国门。君当其善,臣当其怨,君臣之体也。
  澶渊之役,自寇准而下,均欲追战,章圣皇帝独恻然许和。及其议岁币也,章圣不欲深较,而准戒曹利用以不得过三十万。天圣初,契丹借兵伐高丽,明肃太后微许其使,吕夷简坚以为不可而塞之。其后刘六符来求割地,夷简召至殿庐,以言折之。君任其美,臣受其责,君臣之体也。
  今则不然。陛下锐意于有为,不顾浮议,而群臣持禄固位,多务收恩。陛下慨然立计,不屈丑虏,而群臣动欲随顺,图塞溪壑。使陛下孤立以主大计,群臣安坐而窃美名,是尚为得君臣之体乎!
  臣愿陛下总揽大柄,端己成,畏天爱民,以德自护,明诏大臣,使当大任,不辞小怨,不辞大艰。
  使天下戴陛下之恩而严大臣之执守,敌人服陛下之德而惮大臣之忠果,则何事之不济,何功之不成!此祖宗养人心以行德义,正君臣之体而为百世不易之家法也。故愿陛下仰法祖宗,而大臣以寇准、吕夷简、杜衍、韩琦为法,天下有不足为者矣!

  此己丑岁余所上之论也。距今能几时,发故箧读之,已如隔世。追思十八、九岁迹慨然有经略四方之志。酒酣,语及陈元龙周公瑾事,则抵掌叫呼以为乐。间关世途,毁誉率过其实,虽或悔恨,而胸中耿耿者终未下脐也。一日,读杨龟山《语录》,谓“人住得然后可以有为。才智之士,非有学力,却住不得。”不觉恍然自失。然犹上此论,无所遇,而杜门之计始决,于是首尾盖十年矣。虚气之不易平也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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