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通力合作,而常以公利为期,养生送死之事备,而有以安其身;举措赏罚之政明,而有以平其气,则不数十百年,可以蔚然成国,而土著之种产民物,凡可以驯而服者,皆可渐化相安,转而为之用。不然,使此数十百民者,惰窳卤莽,愚不仁,相友相助之不能,转而縻精力于相伐,则客主之势既殊,彼土著旧种者,将因以为利,灭绝之祸,在旦暮间耳。即所与偕来之禾稼、果窳、牛羊或以无所托庇而消亡,或入焉而与旧种俱化。不数十年,将徒见山高而水深,而垦荒之事废矣!此即谓彼不知自致于最宜,而不为天之所择焉可耳。
  ○卮言八
  由垦荒以致成国,其所以然之故,前篇已约略言之,将于此篇大畅其说。今设此数十百民之内,而有首出庶物之一人,其聪明智虑之出于人人,犹常人之出于牛羊犬马,幸而为众所推服,而立之以为君,以期人治之必申,而不为天行之所胜。是圣人者,其措施之事当如何?曰:彼亦法园夫之治园已耳。圣人之于其民,犹园夫于其草木也。园夫欲其草木之殖,凡可以害其草木者,匪不芟夷剿绝之;圣人欲其治之隆,凡不利其民者,亦必有以灭绝之、禁制之,使不克与其民有竞立争存之势。故其为草昧之君也,其余草莱、猛兽、戎狄,必有其烈之、驱之、膺之之事。其立达人,与其所选举以辅治者,将惟其贤。亦犹园夫之于果实华叶,其所长养,必其适口与悦目者。且既欲其民和其智力,以与其外争矣,则其民必不可互争以自弱也。于是求而得其所以争之端。以谓争常起于不足,乃为之制其恒产,使民各有以遂其生,勿廪廪然常惧为强与黠者之所兼并。取一国之公是公非,以制其刑与礼,使民各识其封疆畛畔而毋相侵夺,而太平之治以基。夫以人事抗天行,其势固常有所屈也。屈则治化不进,而民生以雕,是必为致其所宜以辅之,而后其业乃可以久大,是故民屈于寒暑雨D,则为致衣服宫室之宜;民屈于旱干水溢,则为之致潴渠畎浍之宜;民屈于山川道路之阻深而艰于转运也,则有道涂、桥梁、漕挽、舟车。设之汽电诸机,所以增倍人畜之功力也;设之医学,制为药品,所以救民之疠疾天死也;为之刑狱禁制,所以绝民之强弱黠戆之相欺夺也;设之陆海诸军,所以御异种强敌之侮伐也。凡如是之张设,皆以民力之有所屈,而为致所宜,务使其民待于天者日以益寡,而于己足恃者日以益多焉。且圣人知治人之人,固赋于治于人者也。凶狡之民,不得廉公之吏;偷儒之众,不兴神武之君。故欲郅治之隆,必于民力、民智、民德三者之中求其本也,故又为之学校库序焉。学校庠序之制善,而后智仁勇之民兴,智仁勇之民兴,而有以为群力群策之资,夫而后其国乃一富而不可贫,一强而不可弱也。
  嗟夫!治国至于如是,是亦足矣。然观其所以为术,则与吾园夫所以长养草木者,其道岂异也哉!假使员舆之中,而有如是之一国,则其民熙熙然、然,凡其国之所有,皆有以养其欲而给其求,所谓天行物竞之虐,于其国皆不可见,而唯人治为独隆,其民在在有以自恃而无畏,降而至于一草木禽兽之微,皆其民所以娱情适用之资,有其利而无其害。又以学校之兴、刑罚之中、举措之公也,故其民莠者日少,而良者日多。至一旦蒸为郅治,将各知其职分之所当为,与性分之所本有,通力合作,互相保持,以日进于治化无疆之极,夫如是之国,古今之世所未有也,故称之曰乌托邦。乌托邦者,无是国也,以为仅涉想所存而已。然使后之世果其有之,其致之也,将必非任天行之自然,无亦尽力于人治以补天,使物竞泯焉,而存者皆由人择而后可,及其至也,天行人治,合同而化,异用而同功
  ○卮言九
  夫人治之效,如前篇所形容者,可谓至矣。假真有如是之一日,然必谓其盛可长保,则又不敢必之说也。盖天地之大德曰生,而含生之伦固莫不孳乳而寝多。夫乐牝牡之合而保爱所出者,此有化与无化之民之所同也。方其治之未进也,则死于水旱者有之,死于饥寒者有之。至于兵刑疾疫,则无化之国,其死民也尤深。故大敌之后,景物萧寥,有无异于新造之国者,其流徙而转于沟壑者众矣。迨新主出,物竞平,民获息肩之所,休养生聚,各长其子孙,不数十年,民气复矣,百年以往,户口之数,小邑自倍。以有限之地产,供无穷之滋生,不足则争,干戈之动,周而复始,循若无端,此天下之生所以一治而一乱也。然则治愈隆则民愈休,民愈休则其蕃也愈速。又况其民之德智两隆,凡天行之致害于人事者,皆有以救而胜之;民之恒产所以仰事俯育者,又各有其畛而无相侵牟。如是则十数传、数十传而后,必得神通如耶稣,能以二馒头食四千余人而后可。不然,则人道既各争存,其势不出于争,将安出耶?争则物竞兴而天行用事,所谓至治之隆,然有不终日之势矣。故人治者所以平物竞也,而物竞乃即生于人治之大成,此诚天道人理之必然,炯然如日月之必出入,不得以美言饰说,苟用自欺者也。
  设前篇所谓首出庶物之圣人,于彼新造乌托邦之中,有如是之一境,此其为所前知,固何待论。然吾侪小人,试为揣其所以挽移之术,则就可知而言之,其术将不出二涂而已。一则任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