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崇于太山,富于江河,旷然而通,昭然而明,天地之间无所系戾,其所以监观,岂不大哉!人之所知者浅,而物变无穷,曩不知而今知之,非知益多也,问学之所加也。夫物常见则识之,尝为则能之,故因其患则造其备,犯其难则得其便。夫以一世之寿,而观千岁之知,知今古之论,虽未尝更也,其道理素具,可不谓有术乎!人欲知高下而不能,教之用管准则说;欲知轻重而无以,予之以权衡则喜;欲知远近而不能,教之以金目则快射。又况知应无方而不穷哉!犯大难而不慑,见烦缪而不惑,晏然自得,其为乐也,岂直一说之快哉!

  夫道,有形者皆生焉,其为亲亦戚矣;享谷食气者皆受焉,其为君亦惠矣;诸有智者皆学焉,其为师亦博矣。射者数发不中,人教之以仪则喜矣,又况生仪者乎!人莫不知学之有益于己也,然而不能者,嬉戏害人也。人皆多以无用害有用,故智不博而日不足,以凿观池之力耕,则田野必辟矣;以积土山之高修堤防,则水用必足矣;以食狗马鸿雁之费养士,则名誉必荣矣;以弋猎博弈之日诵《诗》读《书》,闻识必博矣。故不学之与学也,犹喑、聋之比于人也。凡学者能明于天下之分,通于治乱之本,澄心清意以存之,见其终始,可谓知略矣。天之所为,禽兽草木;人之所为,礼节制度。构而为宫室,制而为舟舆是也。治之所以为本者,仁义也;所以为末者,法度也。凡人之所以事生者,本也;其所以事死者,末也。本末,一体也;其两爱之,一性也。先本后末,谓之君子;以末害本,谓之小人。君子与小人之性非异也,所在先后而已矣。草木之性,洪者为本,而杀者为末;禽兽之性,大者为首,而小者为尾。末大于本则折,尾大于要则不掉矣。故食其口而百节肥,灌其本而枝叶美,天地之性也。天地之生物也有本末,其养物也有先后,人之于治也,岂得无终始哉!

  故仁义者,治之本也。今不知事修其本,而务沼其末,是释其根而灌其枝也。且法之生也,以辅仁义,今重法而弃义,是贵其冠履而忘其头足也。故仁义者,为厚基者也。不益其厚而张其广者毁,不广其基而增其高者覆。赵政不增其德而累其高,故灭;智伯不行仁义而务广地,故亡其国。语曰:不大其栋,不能任重。重莫若国,栋莫若德。国主之有民也,犹城之有基,木之有根。根深则本固,基美则上宁。五帝三王之道,天下之纲纪,治之仪表也。今商鞅之启塞,申子之三符,韩非之孤愤,张仪、苏秦之从衡,皆掇取之权,一切之术也。非治之大本,事之恒常,可博闻而世传者也。子囊北而全楚,北不可以为庸;弦高诞而存郑,诞不可以为常。今夫《雅》、《颂》之声,皆发于词,本于情,故君臣以睦,父子以亲,故《韶》、《夏》之乐也,声浸乎金石,润乎草木。今取怨思之声,施之于弦管,闻其音者,不淫则悲,淫则乱男女之辨,悲则感怨思之气。岂所谓乐哉!

  赵王迁流于房陵,思故乡,作《山水》之讴,闻者莫不殒涕。荆轲西刺秦王,高渐离、宋意为击筑而歌于易水之上,闻者_目裂眦,发植穿冠。因以此声为乐而入宗庙,岂古之所谓乐哉!故弁冕辂舆,可服而不可好也;大羹之和,可食而不可尝也;朱弦漏越,一唱而三叹,可听而不可快也。故无声者,正其可听者也;其无味者,正其足味者也。吠声清于耳,兼味快于口,非其贵也。故事不本于道德者,不可以为仪;言不合乎先王者,不可以为道;音不调乎《雅》、《颂》者,不可以为乐。故五子之言,所以便说掇取也,非天下之通义也。圣王之设政施教也,必察其终始,其县法立仪,必原其本末,不苟以一事备一物而已矣。见其造而思其功,观其源而知其流,故博施而不竭,弥久而不垢。未水出于山而入于海,稼生于田而藏于仓。圣人见其所生,则知其所归矣。故舜深藏黄金于崭岩之山,所以塞贪鄙之心也。仪狄为酒,禹饮而甘之,遂疏仪狄而绝旨酒,所以遏流湎之行也。师延为平公鼓朝歌北鄙之音,师旷曰:“此亡国之乐也。”大息而抚之,所以防淫辟之风也。

  故民知书而德衰,知数而厚衰,知券契而信衰,知机械而实衰也。巧诈藏于胸中,则纯白不备,而神德不全矣。琴不鸣,而二十五弦各以其声应;轴不运,而三十辐各以其力旋。弦有缓急小大,然后成曲;车有劳逸动静,而后能致远。使有声者,乃无声者也;能致千里者,乃不动者也。故上下异道则治,同道则乱。位高而道大者从,事大而道小者凶。故小快害义,小慧害道,小辩害治,苛削伤德。大政不险,故民易道;至治宽裕,故下不相贼;至忠复素,故民无匿情。商鞅为秦立相坐之法,而百姓怨矣;吴起为楚减爵禄之令。而功臣畔矣。商鞅之立法也,吴起之用兵也,天下之善者也。然商鞅之法亡秦,察于刀笔之迹,而不知治乱之本也。吴起以兵弱楚,习于行陈之事,而不知庙战之权也。晋献公之伐骊,得其女,非不善也,然而史苏叹之,见其四世之被祸也。吴王夫差破齐艾陵,胜晋黄池,非不捷也,而子胥忧之,见其必禽于越也。小白奔莒,重耳奔曹,非不困也,而鲍叔、咎犯随而辅之,知其可与至于霸也。勾践栖于会稽,修政不殆,谟虑不休,知祸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