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故锺子期死而伯牙绝弦破琴,知世莫赏也;惠施死而庄子寝说言,见世莫可为语者也。夫项七岁为孔子师,孔子有以听其言也。以年之少,为闾丈人说,救敲不给,何道之能明也?

  昔者,谢子见于秦惠王,惠王说之,以问唐姑梁,唐姑梁曰:“谢子,山东辩士,固权说以取少主。”惠王因藏怒而待之。后日复见,逆而弗听也。非其说异也,所以听者易。夫以征为羽,非弦之罪;以苦为甘,非味之过。楚国有烹猴而召其邻人,以为狗羹也,而甘之。后闻其猴也,据地而吐之,尽写其食。此未始知味者也。邯郸师有出新曲者,之李奇,诸人皆争学之。后知其非也,而皆弃其曲,此未始知音者也。鄙人有得玉璞者,喜其状,以为宝而藏之。以示人,人以为石也,因而弃之。此未始知玉者也。故有符于中,则贵是而同今古;无以听其说,则所从来者远而贵之耳。此和氏之所以泣血于荆山之下。

  今剑或绝侧羸文,啮缺卷,而称以顶襄之剑,则贵人争带之;琴或拨刺枉桡,阔解漏越,而称为楚庄之琴,侧室争鼓之。苗山之a,羊头之销,虽水断龙舟,陆兕甲,莫之服带。山桐之琴,涧梓之腹,虽鸣廉修营,唐牙莫之鼓也。通人则不然。服剑者期于利,而不期于墨阳、莫邪;乘马者期于千里,而不期于骅骝、绿耳;鼓琴者期于鸣廉修营,而不期于滥肋、号锺;诵《诗》、《书》者期于通道略物,而不期于《洪范》、《商颂》。圣人见是非,若白黑之于目辨,清浊之于耳听。众人则不然。中无主以受之,譬若遗腹子之上陇,以礼哭泣之,而无所归心。故夫孪子之相似者,唯其母能知之;玉石之相类者,唯良工能识之;书传之微者,惟圣人能论之。今取新圣人书,名之孔、墨,则弟子句指而受者必众矣。故美人者,非必西施之种;通士者,不必孔、墨之类。晓然意有所通于物,故作书以喻意,以为知者也。诚得清明之士,执玄鉴于心,照物明白,不为古今易意,摅书明指以示之,虽阖棺亦不恨矣。

  昔晋平公令官为锺。锺成,而示师旷。师旷曰:“锺音不调。”平公曰:“寡人以示工,工皆以为调。而以为不调,何也?”师旷曰:“使后世无知音者则已,若有知音者,必知锺之不调。”故师旷之欲善调锺也,以为后之有知音者也。三代与我同行,五伯与我齐智,彼独有圣智之实,我曾无有闾里之闻,穷巷之知者何?彼并身而立节,我诞谩而悠忽。今夫毛嫱、西施,天下之美人,若使之衔腐鼠,蒙猬皮,衣豹裘,带死蛇,则布衣韦带之人过者,莫不左右睥睨而掩鼻。尝试使之施芳泽,正娥眉,设笄珥,衣阿锡,曳齐纨,粉白黛黑,佩玉环,揄步,杂芝若,笼蒙目视,冶由笑,目流眺,口曾挠,奇牙出,[面厌]T摇,则虽王公大人,有严志颉颃之行者,无不惮痒心而悦其色矣。今以中人之才,蒙愚惑之智,被污辱之行,无本业所修,方术所务,焉得无有睥面掩鼻之容哉!

  今鼓舞者,绕身若环,曾挠摩地,扶旋猗那,动容转曲,便媚拟神。身若秋药被风,发若结旌,骋驰若骛;木熙者,举梧,据句枉,z自纵,好茂叶,龙夭矫,燕枝拘,援丰条,舞扶疏,龙从鸟集,搏援攫肆,蔑蒙踊跃。且夫观者莫不为之损心酸足,彼乃始徐行微笑,被衣修擢。夫鼓舞者非柔纵,而木熙者非眇劲,淹浸渍渐摩使然也。是故生木之长,莫见其益,有时而修;砥砺靡坚,莫见其损,有时而薄。藜藿之生,蠕蠕然日加数寸,不可以为栌栋;F楠豫章之生也,七年而后知,故可以为棺舟。夫事有易成者名小,难成者功大。君子修美,虽未有利,福将在后至。故《诗》云:“日就月将,学有缉熙于光明。”此之谓也。

  卷二十泰族训

  天设日月,列星辰,调阴阳,张四时,日以暴之,夜以息之,风以干之,雨露以濡之。其生物也,莫见其所养而物长;其杀物也,莫见其所丧而物亡。此之谓神明。圣人象之,故其起福也,不见其所由而福起;其除祸也,不见其所以而祸除。远之则迩,延之则疏;稽之弗得,察之不虚;日计无算,岁计有余。夫湿之至也,莫见其形而炭已重矣;风之至也,莫见其象而木已动矣。日之行也,不见其移;骐骥倍日而驰,草木为之靡;县烽未转,而日在其前。故天之且风,草木未动而鸟已翔矣;其且雨也,阴宋醇而鱼已{矣。以阴阳之气相动也。

  故寒暑燥湿,以类相从;声响疾徐,以音应也。故《易》曰:“鸣鹤在阴,其子和之。”高宗谅暗,三年不言,四海之内寂然无声;一言声然,大动天下。是以天心者也,故一动其本而百枝皆应,若春雨之灌万物也,浑然而流,沛然而施,无地而不澍,无物而不生。故圣人者怀天心,声然能动化天下者也。故精诚感于内,形气动于天,则景星见,黄龙下,祥凤至,醴泉出,嘉谷生,河不满溢,海不溶波。故《诗》云:“怀柔百神,及河峤岳。”逆天暴物,则日月薄蚀,五星失行,四时干乖,昼冥宵光,山崩川涸,冬雷夏霜。《诗》曰:“正月繁霜,我心忧伤。”天之与人,有以相通也。

  故国危亡而天文变,世惑乱而虹霓现,万物有以相连,精有以相荡也。故神明之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