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邓析子》一卷,周邓析撰。析,郑人。《列子・力命篇》曰:邓析操两可之说,设无穷之词。子产执政,作竹刑,郑国用之,数难子产之治。子产屈之。子产执而戮之,俄而诛之。刘歆奏上其书(案:高似孙《子略》误以此奏为刘向,今据《书录解题》改正),则曰於《春秋左氏传》昭公二十年而子产卒,子太叔嗣为政。定公八年,太叔卒,驷N嗣为政。明年乃杀邓析,而用其竹刑。然则《列子》为误矣。其书《汉志》作二篇,今本仍分无厚、转辞二篇而并为一卷。然其文节次不相属,似亦掇拾之本也。其言如天於人无厚;君於民无厚,父於子无厚,兄於弟无厚,势者君之舆,威者君之策;则其旨同於申、韩。如令烦则民诈,政扰则民不定,心欲安静,虑欲深远,则其旨同於黄、老。然其大旨主於势统於尊,事核於实,於法家为近。故竹刑为郑所用也。至於圣人不死,大盗不止一条,其文与《庄子》同。析远在《庄子》以前,不应预有剿说,而《庄子》所载又不云邓析之言。或篇章残阙,後人摭《庄子》以足之欤。


无厚篇

  天於人,无厚也。君於民,无厚也。父於子,无厚也。兄於弟,无厚也。何以言之?天不能屏勃厉之气,全夭折之人,使为善之民必寿,此於民无厚也。凡民有穿窬为盗者,有诈伪相迷者,此皆生於不足,起於贫穷,而君必执法诛之,此於民无厚也。尧舜位为天子,而丹朱商均为布衣,此於子无厚也。周公诛管蔡,此於弟无厚也。推此言之,何厚之有?

  循名责实,君之事也。奉法宣令,臣之职也。下不得自擅,上操其柄而不理者,未之有也。君有三累,臣有四责。何谓三累:惟亲所信,一累。以名取士,二累。近故亲疏,三累。何谓四责:受重赏而无功,一责。居大位而不治,二责。理官而不平,三责。御军阵而奔北,四责。君无三累,臣无四责,可以安国。

  势者,君之舆。威者,君之策。臣者,君之马。民者,君之轮。世固则舆安,威定则策劲。臣顺则马良,民和则轮利。为国失此,必有覆车奔马折轮败载之患。安得不危!轮败策折,马奔舆覆,则载者亦倾矣(此三句从意林补)。异同之不可别,是非之不可定,白黑之不可分,清浊之不可理。久矣。诚听能闻於无声,视能见於无形,计能规於未兆,虑能防於未然。斯无他也,不以耳听,则通於无声矣。不以目视,则照於无形矣。不以心计,则达於无兆矣。不以知虑,则合於未然矣。君者藏形匿影,群下无私,掩目塞耳,万民恐震。

  循名责实,察法立威,是明王也。夫明於形者分,不遇於事。察於动者用,不失则利。故明君审一,万物自定。名不可以外务,智不可以从他,求诸己之谓也。

  治世位不可越,职不可乱。百官有司各务其刑。上循名以督实,下奉教而不违。所美观其所终,所恶计其所穷。喜不以赏,怒不以罚。可谓治世。

  夫负重者患涂远,据贵者忧民离。负重涂远者,身疲而无功。在上离民者,虽劳而不治。故智者量涂而後负,明君视民而出政。

  猎罴虎者,不於外酢5鼍鲵者,不於清池。何则?醴穷蓟⒅窟也,池非鲸鲵之泉也。楚之不流,陈之不束麾,长卢之不士,吕子之蒙耻。

  夫游而不见敬,不恭也。居而不见爱,不仁也。言而不见用,不信也。求而不能得,无始也。谋而不见喜,无理也。计而不见从,遗道也。因势而发誉,则行等而名殊。人齐而得时,则力敌而功倍。其所以然者,乘势之在外,推辩说,非所听也。虚词,非所应也。无益之辞,非所举也。故谈者别殊类,使不相害。序异端,使不相乱。谕志通意,非务相乖也。若饰词以相乱,匿词以相移;非古之辩也。

  虑不先定,不可以应卒。兵不闲习,不可以当敌。庙算千里,帷幄之奇。百战百胜,黄帝之师。

  死生自命,贫富自时。怨夭折者,不知命也。怨贫贱者,不知时也。故临难不惧,知天命也。贫穷无慑,达时序也。凶饥之岁,父死於室,子死於户,而不相怨者,无所顾也。同舟渡海,中流遇风,救患若一,所忧同也。张罗而畋,唱和不差者,其利等也。故体痛者口不能不呼,心悦者颜不能不笑。责疲者以举千钧,责兀者以及走兔。驱逸足於庭,求猿捷於槛,斯逆理而求之,犹倒裳而索领。事有远而亲,近而疏。就而不用,去而反求。风此四行,明主大忧也。

  夫水浊则无掉尾之鱼,政苛则无逸乐之士。故令烦则民诈,政扰则民不定。不治其本,而务其末。譬如拯溺锤之以石,救火投之以薪。

  夫达道者,无知之道也,无能之道也。是知大道不知而中,不能而成,无有而足。守虚责实,而万事毕。忠言於不忠,义生於不义。音而不收谓之放,言出而不督谓之。故见其象,致其形,循其理,正其名,得其端,知其情。若此何往不复,何事不成!有物者,意也。无外者,德也。有人者,行也。无人者,道也。故德非所履,处非所处,则失道。非其道不道,则谄意。无贤虑,无忠行,无道言,虚如受实,万事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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