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石闲谈
  闲谈

  (一)

  张子曰:世人谓读书十年,养气十年。他把读书、养气分为两节事件,便不是圣贤学问。夫读书所以研理,养气所以炼性,性理功夫就在读书、养气并行不悖之中。宣圣云,"学而时习之。"此便足研炼性理纯一不已处。

  (二)

  张子曰:陶渊明北窗高卧,自谓羲皇上人。此便足他清风峻节,守志前朝气象,特其出语高超,而人不觉耳。

  (三)

  张子曰:道人愿士子早完功名之照,尽乎人事,即时撒手。人能功成勇退,便为得时。所思者溺入功名场中,恋恋不休,则愚人也。

  (四)

  张子曰:涵养中有大学问,和平处有真性情。诸子须要容人之所不能容,忍人之所不能忍,则心修愈静,性大愈纯。

  (五)

  张子门:功名无大小,总要及时进退。何以能知其时凡于功名中平心一想,曰吾之功名不过止于是也,即上之,便可得其时也。抑或有不尽头处,然宁不及,毋求太过。淮阴侯不如子房公、元微之不如白香山,皆其求尽之心蔽之也。向使子房、香山亦有求进之心,则子房固不难再列台辅,香山亦可转升宰相,然安知其终不与淮阴、微之同一鲜终而已哉故知进退者,乃能称为哲人。

  (六)

  张子喟然叹曰:茫茫岁序,逐景漂流,吾见人寰中求名求利之辈,转瞬而拾青紫,数岁而拥丰资者,千百人中不数人。即有其人,高爵大权,难压阎罗尊者,黄金白玉,难买无常不临。又或有居富而寿、居贵而安者,终归白杨墓下,秋风潇潇,凉气惨人。其子孙不肖,又看转眼荒凉,有何益也。况乎大富大贵,骤富骤贵,多畏人妄加横逆,谩骂指摘,倘或不行善事,被人诅咒,有随口而凋零,有随口而穷困者,人人快意,个个欢心。其实天报昭彰,非人口之转移也。人能着得破,撇得开,自然不羡人富,不羡人贵,求吾安命之理,守我修真之道。人竞嚣嚣,我独默默,人皆烦恼,我独清凉,又安问人之达与不达、穷与不穷,为旁观之不平也哉!

  (七)

  张子曰,人寿一事,上人有定,下人有定,中人无定。中人少善少恶,天欲延之不可,天欲迫之又不可,于是任他自生自死于其中。保则生,不保则死。故修身尚焉。修身而兼以积功累行。以企于长生久视者尚焉。若下等人,多过多恶,即修身亦不得长生,如其身上之精气而削之剥之,死之罚之而已矣。上等则不然。以上等而修长生,长生可证也;即不愿修长生,然其正气撑空,亦得联班神道;否则转投人世,亦必生入仁善之家。天理若此,有何难晓哉!

  (八)

  张子曰:自古忠贞节烈,杀身成仁之时,便有七返还丹景象。当其一心不动,一志不分,浩然之气立其中而生其正,任他刀锯鼎镬,都视为么魔试我,襄不动摇,我只收留义气,聚而不散,凝而至坚。火候至此,则英雄之光气亘万年而不灭也。仙家入室临炉,就要有此手段。

  (九)

  张子曰:人当亲在,须要及时尽孝为佳,否则亲容一去,因时追感,伤情有不可言者。今曰当秋山林中,有守制者听吾道来:"又是秋商路满林。碧云天外望亲心。黄芦白草霜中老,泪洒泉台几尺深!”试诵此诗,能弗惨然。

  (十)

  张子曰:人于孝道,务宜各尽天良,不能一样,却是一样。同归于"孝"字中乃可。欲免门闾之望,就宜归家奉养,欲求显扬之义,就宜矢志皇路;欲要保身为孝,就宜寡欲清心,徒托空谈无益也。二三子显扬未能,归家时少,到不如寡欲清心,体曾、孟两贤之训为善也。若不清心寡欲,只是妄想名而名不成,妄想利而利不就,妄想一切而一切不可得,形神憔悴,父母之颜状未衰,人子已有老惫之态,是欲言孝而孝亦不久,反令父母惟其疾之忧,多远游之虑,不幸而人子一死,反添父母伤悲,反使父母埋葬。由此思之,孝在何处不将为毕世之罪人也乎吾道以清心寡欲为本,实属保身之方,再加以色和颜顺,身敬意诚,则于孝有得矣。

  (十一)

  张子曰:儒生作茂才后,多落处馆一派。须知就馆谷以奉养,亦儒家之方便门也。然孔、孟贻后人以诗书,原不教人渔利,至后世们有此修金之事,则即此物以奉亲,正所谓小用小效者耳。然不可贪心无厌,为子孙作安闲之计,以诗书为利薮,乃不为圣贤之罪人也。

  (十二)

  张子曰:人欲尽忠孝,立大节,必先要清心养气。若无真心真气。必不能尽忠孝、立大节也。盖忠孝者本乎真心,大节者原乎真气。欲得真心真气,又当以静为主,乃能存得起真心,养得起真气。

  (十三)

  张子曰:人要寻内快活,勿寻外快活。孔子之乐在其中,内快活也。若徒愿乎其外,是欲求外快活,而反生其烦恼也。

  (十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