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私者又在乎不自有其生,而孰知道者為之公歟?
  邵若愚曰:天長地久至故能成其私。天長地久而不知虹蛻雲霧,風雨四時,積氣成乎天。山嶽江海,金石草木,積形成乎地。夫有形者,豈得不壞?天地所以能長而且久者,四時之運,察道為生化之主,天地以其不自生,故能長生。是以聖人效之,處謙下不敢自尊。後其身而身反在人先,以世利皆為身外之物,緣外其身不為物累,而能身存得久。夫聖人後其身、外其身,非以其無私耶,傚天地為而無為,故能成其私。王志然曰:天長地久至故能成其私。道貫四大者也,四大中得道而大者,莫大乎天地聖人焉。而夫得一以清,穹窿而位乎上,以乾為體,剛健中正,萬物資始,確然而常運。莊子曰:天道運而無所積也。《易》曰:示人以易矣。地得一以寧,磅磚而位乎下,以坤為貞,承天厚載,萬物資生,隤然而常處。《莊子》曰地道運而無所積也。《易》曰示人以簡矣。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,乾則天之象,坤則地之象。夫乾其靜也專,其動也直,是以大生焉。夫坤其靜也翕,其動也闢,是以廣生焉。故天得之所以長清,地得之所以久寧。天地既得夫至簡至易之道,故歷浩劫以長存,亘萬世而無壞。而老子所謂天長地久者,以其不自生,故能長生。欲以聖人況天地,然天地能長且久,蓋本之於真一自然之妙氣,與道同體,故能覆載萬物,長養萬物,成就萬物,斡化四時,運量無窮,以至生之畜之,長之育之、成之熟之、養之覆之,初不容心,功成自去,未嘗自有其功。及其生也,亦未嘗知其所以生之者。而聖人體天地造化,而位乎中,達而為三才,辨而為三極,交而為三靈,俯視天下而無兩心,常以百姓心為心,而百姓仰視聖人而無二道,常以聖人道為道。天下無為而自治。聖人果不得已而臨淮天下,是以後其身未嘗先人,而身自先,外其身未嘗先物,而天下樂推而不厭。《詩》所謂自東自西,自南自北,無思不服是也。於戲,天地之大德曰生,聖人之大寶曰位,天無私覆,地無私載。然天能覆不能載,地能載不能覆,是亦天地之功未全也。以人觀之,天地能長且久,固不可得而擬議。以道觀之,天地之長久如此,亦猶瞬息之間耳。是以聖人亦不世出之才,藏大有為之用,至公無私,謙以自牧,遊心於世俗吉凶,與民同息,繼之以聖人不自有其身。是果有私也耶?果無私也耶?莊子曰:無為無形如無私焉,有情有信如有私焉。故曰非以其無私耶?故能成其私。學者其謂如何哉。
  黃茂材曰:天長地久至故能成其私。萬物莫不資天地以生,而天地實未嘗生之。人自生人,獸禽魚草木自生禽魚草木,天地何與焉?生生者不生,萬物所以代謝相仍。不生者不死,天地所以長久不已。人能同於天地,豈不長生乎?是以聖人至而身存。後其身者所以處世也,外其身者所以體道也。今有人焉,卑遜廉退,鄉里推之,朝廷高之,則夫離形去智,遺世獨立,必能長存,亦可知矣。非以其無私耶?故能成其私。天無私覆,地無私載,聖人與天地合德,人皆亡己獨存,物皆夭己獨壽,豈非能成其私乎?
  程泰之曰:天長地久至故能長生。後章謂人之能長生久視者,以其得年而永也。若天地之長生,則豈長年之謂哉?《易》曰:生生之謂易。本有是生而易又生之,是謂生生也。以類推之,生爻生耆生大業,凡曰生者皆謂能增益其所無也。天地不自生而能長出此生者,即《列子》謂生生者不生,不生者其道不可窮也。正以敷暢此語也。天下之物生於有,有生於無,天地之能生萬物者,本常有而出之耳,而未嘗自入於生也。蒼然隤然,能使萬不同之種類,受其氣以為形。而天地也者,萬古無所增加,是故所有者無損而已,得者不壞也。夫是以能生天下之生,而無有窮已也。《列子》又曰:生之所生者死矣,而生生者未嘗終。形之所形者實矣,而形形者未嘗有。則又推此理而竟之者也。是以聖人至而身先。後章固嘗明言此理,而曰聖人欲上人,以其言下之;欲先人,以其身後之。是以處上而人不重,處前而人不害,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。則後其身而身先者,皆其自損而致益者也,亦其不争而人莫能與争者也。此理所出,即天地之不自生,而能久長其生者也。外其身而身存。人之自愛其身,無貴賤賢愚一也。然愛之而無其道,則欲益反損。老子曰:人之輕死,以其生生之厚。謂其重之營養,而不惜犯死也。又曰:益生曰祥。謂其役有涯之智,而務生之所無以為也。若夫生生而失於厚有生,而求以益生,二者之於愛身,可謂不遺餘力矣。然從榮養而推之,可以犯死;從益生而推之,可以致禍。正惟不知致曲之理,而求以直遂焉耳。若夫聖人之存身則有道矣。知生之來不可却,其去不可止,故棄世事而使之無累,從無累而得正平。正平之道不偏倚,不健羨,而莊子達生之論明矣。夫下之不至於傷生,上之不至於益生,則向所謂來不可却者,不於我乎?舍而將安往?則其能外此身者,乃其所以致存也。老子深明道奧,凡其話莫非形而上者,既不容一見遽曉,而又不肯直辭徑達。故常寫其真於言內,而藏其意於言外,有類後世之設隱也。非驚世也。舉一隅不以三隅反,則雖提耳諄諄,愈無益也。他皆倣此。非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