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取左人中人,使遽人來謁之。襄子方食而有憂色,左右曰:一朝而兩城下,此人之所喜也。今君有憂色,何也?襄子曰:夫江河之大也,不過三日;飄風暴雨不終朝,日中不須臾。今趙氏之德行,無所施於積,一朝而兩城下,亡其及我哉。孔子聞之曰:趙氏其昌乎。夫憂者所以為昌也,喜者所以為亡也。勝,非其難者也,持之,其難者也。賢主以此持勝,故其福及後世。齊、楚、吴、越皆嘗勝矣,然卒取亡焉,不達乎持勝也。唯有道之主,為能持勝。孔子之勁,能拓國門之關,而不肯以力聞。墨子為守攻,公輸般服,而不肯以兵知。故善持勝者,以彊為弱。
  解曰:以我彊攻彼弱,以我眾敵彼寡,以我無釁攻彼有罪,此萬全之道也。盈極必虧,成極必壞,盛極必衰,此必至之理也。故勝之非難,持之為難。語其勝,則齊楚吴越皆嘗勝矣;語其持,非鳧驚之君則不足以為能焉。何則?勝者以彊,持者以弱。抗兵相加,雖以彊勝,非以彊故彊,蓋有至柔之道運其彊耳,勝敵城下,必以弱保,非弱能保彊,亦以至柔之道積而剛耳。故《老子》曰:人之生也柔弱,其死也堅彊;草木之生也柔弱,其死也枯槁。兵彊則不勝,木彊則共。唯有道者達夫天地消息盈虛之理,雖甚勁而不肯以力聞,雖能服物而不肯以兵知,以柔弱謙下為表,而常處于不争之地,故天下莫能與之争。非特莫之争也,又將樂推而不厭矣。持勝之道,孰大於是?此孔子所以知趙氏之昌也。
  宋人有好行仁義者,三世不懈。家無故黑牛生白犢,以問孔子。孔子曰:此吉祥也,以薦上帝。居一年,其父無故而盲,其牛又復生白犢。其父又復令其子問孔子,其子曰:前問之而失明,又何問乎?父曰:聖人之言,先迕後合。其事未究,姑復問之。其子又復問孔子。孔子曰:吉祥也。復教以祭。其子歸致命,其父曰:行孔子之言也。居一年,其子又無故而盲。其後楚攻宋,圍其城。民易子而食之,拆骸而炊之。丁壯者乘城而戰,死者太半,此人以父子有疾,皆兔。及圍解,而疾俱復。
  解曰:黑牛生白犢,理之常也,唯其無故而生,則天其或者必有所示矣。夫牛者,祭天地之牲也,則其無故而生,是所以為吉事之祥也。牛,水畜也,黑者水之色,白者金之色,金生水,黑而生白,則反其所自生,而其生無窮矣。此行仁義不懈者所以恃此而免楚圍之戰死也。且黑幽而白顯,是亦始失明而終復之類也。聖人之言皆窮理盡性之說也,故無往而不合。其或逢者,非不合也,持其事之未究耳。後之讀聖人之書未達聖人之旨,安可遽而施之於事而求近效哉?嘗試論之,家無故黑牛生白犢者至于再,又孔子以為祥而教之薦上帝,其發祥且異,則宜有介福之佑矣。乃止於父子,免於乘城之役者,蓋自道觀之,禍福之異別於小智,故其至也亦視時而為輕重。方周之衰,六國之務,兵權而已。雖孔子之生當是時也,幾不免陳蔡之阨。則宋人之免於戰而死者,自非行仁義不懈於三世而有以感動天地,未易以得此也。
  宋有蘭子者,以技干宋元。宋元召而使見其技。以雙枝長倍其身,屬其踁,並趨並馳,弄七劍迭而躍之,五劍常在空中。元君大驚,立賜金帛。又有蘭子又能燕戲者,聞之,復以干元君。元君大怒曰:昔有異技干寡人者,技無庸,適值寡人有歡心,故賜金帛。彼必聞此而擬進,復望吾賞。拘而戮之,經月乃放。
  解曰:技之妙非不同,而賞罰或異,外物不可必也,故君子務求其在我者而已。
  秦穆公謂伯樂曰:子之年長矣,子性有可使求馬者乎?伯樂對曰: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。天下之馬者,若滅若沒,若亡若失,若此者,絕塵彌,臣之子皆下才也,可告於良馬,不可告以天下之馬也。臣有所與共檐纏薪菜者,有九方皐,比其於馬,非臣之下也。請見之。穆公見之,使行求馬。三月而反,報曰:已得之矣,在沙丘。穆公曰:何馬也?對曰:牝而黃。使人往取之,牡而驪。穆公不說,召伯樂而謂之曰:敗矣,子所使求馬者。色物、牝牡尚弗能知,又何馬之能知也?伯樂喟然太息曰:一至於此乎。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。若皐之於觀,天機也,得其精而忘其麤,在其內而忘外;見其所見,不見其所不見;視其所視,而遺其所不視。若皐之相者,乃有貴乎馬者也。馬至,果天下之馬也。
  解曰:相馬,技之末者也,雖以伯樂之妙不能告之於其子,其子亦不能受之於伯樂,何則?可傳者不出乎規矩鉤繩,可相者不出於形容筋骨。至於天下之馬,則若滅而隱於存亡之際,若沒而處乎恍惚之間,超軼絕塵,不知其所。自非遺其物色,觀其天機,內得於中心,外合於馬體,則國馬可求,而天下馬不可得矣。故九方皐之求馬,牡而驪,而以為牝而黃,夫九方皐豈不能知色物牝牡哉? 牡而以為牝,為其所用者牡,所守者雌也;驪而以為黃,為其所驪者黑,所存者中也。此所謂見人所不見,視人所不視,乃有貴乎馬者也,是以穆公聞其言以為敗矣。伯樂則雖是而知其千萬臣而無數,馬至,果天下之馬也。蓋九方皐之於馬,默得於不言之妙;伯樂之於九方皐,莫逆於無聲之中。非九方皐不足以得馬,非伯樂不足以知九方皐。夫沙丘之馬,未嘗無也,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