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夜昏,梟晝昏而夜明,彼物然耳,惟人亦如之。故西極之南隅,東極之北隅,與夫中央之國,方俗異宜,夢覺殊致,惡識其所以然?
  周之尹氏大治產,其下趍役者,侵晨昏而弗息。有老役夫筋力竭矣,而使之彌勤。晝則呻呼而即事,夜則昏憊而熟寐,精神荒散,昔昔夢為國君,居人民之上,總一國之事,遊宴宮觀,恣意所欲,其樂無比。覺則復役。人有慰喻其勤者,役夫曰:人生百年,晝夜各分。分,半也。吾晝為僕虜,苦則苦矣,夜為人君,其樂無比。何所怨哉。尹氏心營世事,慮鍾家業,心形俱疲,夜亦昏憊而寐。昔昔夢為人僕,趨走作役,無不為也。數罵杖撻,無不至也。眠中啽囈呻呼,啽,吾南反,囈音藝。徹旦息焉。尹氏病之,以訪其友。友曰:若位足榮身,資財有餘,勝人遠矣。夜夢為僕,苦逸之復,數之常也。
  夫盛衰相襲,樂極哀生,故覺之所美,夢或惡焉。
  若欲覺夢兼之,豈可得耶?尹氏聞其友言,寬其役夫之程,减己思慮之事,疾並少間。
  此章亦明覺夢不異,苦樂各適一方,則役夫勤於晝而逸於夜,尹氏榮於晝而辱於夜,理苟不兼,未足相跨也。
  盧曰:夫勞形而逸其神者,則覺疲而夢安。勞神而役形者,則覺樂而夢苦。神者,生之主也,而人不知養神以安形。形者,神之器也,而人不知資形以逸神也。故形神俱勞,兩過其分,若勞佚適中者,疾並少間矣。
  政和:一陰一陽,冲和適平,此天與之形也。形失其平,於是偏而為疾。或晝苦而夜樂,或晝逸而夜勞,終始反復必至之理也。寬其役夫之程,减己思慮之事,則各適其平,是以疾病少間。雖然,萬物一齊,孰覺孰夢,方其夢也,不知其夢也,覺而後知其夢,亦愚者自以為覺耳。必有大覺,而後知此。其大夢也,君乎,牧乎,固哉?
  范曰:尹氏,則尹人者也,可謂逸矣,乃昔昔夢為人僕。役夫,則趨役者也,可謂苦矣,乃昔昔夢為國君。然則苦役逸之復,殆有數存焉於其間者耶。世之所貴,未必貴也。世之所賤,未必賤也。自道觀之,物無貴賤,是直以隸相尊而已。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?其遞相為君臣乎?而愚者從役於晝,夜乃或自以為覺,切切然知之君乎,牧乎,固哉?
  鄭人有薪於野者,遇駭鹿,御而擊之,御迎。斃之。恐人見之也,遽而藏諸隍中,覆之以蕉,不勝其喜。俄而遺其所藏之處,遂以為夢焉。順塗而詠其事,傍人有聞者,用其言而取之。既歸,告其。室人曰:向薪者夢得鹿而不知其處,吾今得之,彼直真夢矣。室人曰:若將是夢見薪者之得鹿邪?詎有薪者邪?今真得鹿,是若之夢真邪?夫曰:吾據得鹿,何用知彼夢我夢耶?薪者之歸,不厭失鹿,其夜真夢藏之之處,又夢得之之主,爽旦,案所夢而尋,得之。遂訟而争之,歸之士師。士師曰:若初真得鹿,妄謂之夢;真夢得鹿,妄謂之實。彼真取若鹿,而與若争鹿。室人又謂夢仞人鹿,無人得鹿。今據有此鹿,請二分之。以聞鄭君。鄭君曰:嘻,士師將復夢分人鹿乎?訪之國相。國相曰:夢與不夢,臣所不能辯也。欲辯覺夢,唯黃帝、孔丘。
  聖人之辯覺夢何耶?直知其不異耳。
  今亡黃帝、孔丘,孰辯之哉?且恂士師之言可也。
  恂者,信也。音苟。因喜怒而迷惑,猶不復辯覺夢之虛實,況本無覺夢也。
  盧曰:夫以為夢者,但妄識耳。神識之不審,則為妄夢焉。傍聞而取鹿者,亦不審也,此復為夢矣。得鹿者又夢而求鹿,以經獄官焉,其皆不審也,妄情同焉。故二分之。能了其妄者,其唯聖人乎?若時無聖人,事無的當,故士師之以不了斷不了,更為妄焉。
  政和:自道觀之,孰覺孰夢,是非一氣。果且有辯乎?刑名而降,真偽起矣。故真得鹿也,妄謂之夢。真夢庇也,妄謂之實。是非之塗,繁然殺亂,惡能知其辯?黃帝、孔子,以真冥妄,果且無彼是乎哉?士師之言,以真辯妄,果且無彼是乎哉?故求證於黃帝、孔子而莫得,則且恂士師之言可也。
  范曰:體道之人,見獨趨寂,得失無足以累其心者。鹿之為物好群,則非見獨矣。善走則非趨寂矣。故薪於野而得之者已而俄失,遂以為夢。聞其言而取之者已而俄得,亦以彼為真夢也。迨歸而告其室人,又復以為夢仞人鹿焉,然則鹿之得失,夢之虛實,孰知其所以然哉?彼是相攻,妄生分別争競之端起矣。彼夢之中又占其夢者,乃復夢分人鹿焉,庸詎而能知此其大夢也耶?必有真人而後有真知,故辯覺夢者,唯黃帝、孔子而已。士師則有為而治事者,國相則無為而論道者。
  宋陽里華子中年病忘,朝取而夕忘,夕與而朝忘,在塗則忘行,在室則忘坐,今不識先,後不識今。闔室毒之。謁史而卜之,弗占;謁巫而禱之,弗禁;謁醫而攻之,弗已;魯有儒生自媒能治之,華子之妻子以居產之半請其方。儒生曰:此固非卦兆之所占,
  夫機理萌於彼,著龜感於此,故吉凶可因卦兆而推,情匿可假象數而尋。今忘者之心,泊爾釣於死灰,廓焉同乎府宅,聖人將舞所容其鑒,豈卦兆之所占?
  非祈請之所禱,
  夫信順之可以祈福慶,正誠之可以消邪偽,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