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以返求夫变之先,难矣。盖所以证其未变之形与声者,第据此已变者耳;藉令沿源讨流,悉其元本所是正者,一字之疑、一音之讹、一画之误已耳。殊不知古先造字,点画音韵,千变万化,其赋以形而命以声者,原无不变之理;而所以形其形而声其声,以神其形声之用者,要有一成之律贯乎其中,历千古而无或少变。盖形与声之最易变者,就每字言之;而形声变而犹有不变者,就集字成句言之也。易曰:‘艮其辅,言有序。’诗曰:‘出言有章。’曰「有序」,曰「有章」,即此有形有声之字,施之于用各得其宜,而着为文者也。传曰:‘物相杂故曰文。’释名谓‘会集众采以成锦绣,会集众字以成词谊,如文绣然也。’今字形字声之最易变者,则载籍极博,转使学者无所适从矣;而会集众字以成文,其道终不变者,则古无传焉。
士生今日而不读书为文章则已,士生今日而读书为文章,将发古人之所未发而又与学者以易知易能,其道奚从哉?学记谓‘比年入学,中年考校,一年视离经辨志。’其疏云:‘离经,谓离析经理,使章句断绝也。’通雅引作‘离经辨句’,谓‘丽子六经使时习之,先辨其句读也。’([读]徐邈音豆。)皇甫茂正云:‘读书未知句度,下视服杜。’ 「度」即「读」,所谓句心也。然则古人小学,必先讲解经理、断绝句读也明矣。夫知所以断绝句读,必先知所以集字成句成读之义。刘氏文心雕龙云:‘夫人之立言,因字而生句,积句而成章,积章而成篇。篇之彪炳,章无疵也;章之明靡,句无玷也;句之清英,字不妄也。振本而末从,知一而万毕矣。’顾振本知一之故,刘氏亦未有发明。
慨夫蒙子入塾,首授以四子书,听其终日伊吾;及少长也,则为之师者,就书衍说。至于逐字之部分类别,与夫字与字相配成句之义,且同一字也,有弁于句首者,有殿于句尾者,以及句读先后参差之所以然,塾师固昧然也。而一二经师自命与攻乎古文词者,语之及此,罔不曰此在神而明之耳,未可以言传也。噫{口戏}!此岂非循其当然而不求其所以然之蔽也哉!后生学者,将何考艺而问道焉?
上稽经史,旁及诸子百家,下至志书小说,凡借字遣辞,茍可以述吾心中之意以示今而传后者,博引相参,要皆有一成不变之例。愚苵罔揣固陋,取四书、三传、史、汉、韩文为历代文词升降之宗,兼及诸子、语、策,为之字栉句比,繁称博引,比例而同之,触类而长之,穷古今之简篇,字里行间,涣然冰释,皆有以得其会通,辑为一书,名曰文通。部分为同。首正名。天下事之可学者各自不同,而其承用之名,亦各有主义而不能相混。佛家之「根」「尘」「法」「相」,法律家之「以」「准」「皆」「各」「及其」「即若」,与夫军中之令,司官之式,皆各自为条例。以及屈平之「灵修」,庄周之「因是」,鬼谷之「捭阖」,苏张之「纵横」,所立之解均不可移置度书。若非预为诠解,标其立义之所在而为之界说,阅者必洸洋而不知其所谓,故以正名冠焉。次论实字。凡字有义理可解者,皆曰实字;即其字所有之义而类之,或主之,或宾之,或先焉,或后焉,皆随其义以定其句中之位,而措之乃各得其当。次论虚字。凡字无义理可解而惟用以助辞气之不足者曰虚字。刘彦和云:‘至于「夫」「惟」「盖」「故」者,发端之首唱;「之」「而」「于」「以」者,乃札句之旧体;「乎」「哉」「矣」「也」,亦送末之常科。’虚字所助,盖不外此三端,而以类别之者因是已。字类既判,而联字分疆庶有定准,故以论句读终焉。
虽然,学问之事,可授受者规矩方圆,其不可授受者心营意造。然即其可授受者以深求夫不可授受者,而刘氏所论之文心,苏辙氏所论之文气,要不难一蹴贯通也。余特怪伊古以来,皆以文学有不可授受者在,并其可授受者而不一讲焉,爰积十余年之勤求探讨以成此编;盖将探夫自有文字以来至今未宣之秘奥,启其缄縢,导后人以先路。挂一漏万,知所不免。所望后起有同志者,悉心领悟,随时新补正,以臻美备,则愚十余年力索之功庶不泯也已。
光绪二十四年三月十九日,丹徒马建忠序。
后序
荀卿子曰:‘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,以其能羣也。’夫曰羣者,岂惟羣其形乎哉!亦曰羣其意耳。而所以羣今人之意者则有话;所以羣古今人之意者则惟字。传曰:‘形声相益之谓字。’夫字形之衡纵、曲直、邪正、上下、内外、左右,字声之抑扬、开塞、合散、岀入、高下、淸浊,其变幻莫可端倪。微特同此圆方趾散处于五大洲者,其字之祖梵、祖伽卢、祖仓颉,而为左行、为右行、为下行之各不相似而不能羣;即因所祖,而世与世相禅,则字形之由圆而方,由繁而简,字声之由舌而齿、而唇、而递相变,羣之势亦几于穷且尽矣。然而言语不达者,极九译而辞意相通矣;形声或异者,通训诂而经义孔昭矣。盖所见非不同者,惟此已形已声之字,皆人为之也。而一古今,塞宇宙,其种之或黄、或白,、或紫、或黑之钧是人也天皆赋之以快乐心之所以能意,此意之所以能达之理。则常探讨画革旁形诸国语言之源流,若希腊、若拉丁之文词而属比之见其字别种,而句司字,所以声其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