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。即诗、书、六艺,亦非徒列坐讲听,要惟一讲即教习,习至难处来问,方再与讲。讲之功有限,习之功无已。孔子惟与其弟子今日习礼,明日习射。间有可与言性命者,亦因其自悟已深,方与言。盖性命,非可言传也。不特不讲而已也;虽有问,如子路问鬼神、生死,南宫适问禹、稷、羿、奡者,皆不与答。盖能理会者渠自理会,不能者虽讲亦无益。
  自汉、唐诸儒传经讲诵,宋之周、程、张、朱、陆,遂群起角立,亟亟焉以讲学为事,至明,而薛、陈、王、冯因之,其一时发明吾道之功,可谓盛矣。其效使见知闻知者知尊慕孔、孟,善谈名理,不作恶,不奉释、老名号。即不肖如仆,亦沐泽中之一人矣。然世道之为叔季自若也,生民之不治自若也,礼乐之不兴自若也,异端之日昌而日炽自若也。以视夫孔子明道而乱臣贼子果惧,孟子明道而杨朱、墨翟果熄,何啻天渊之相悬也!
  仆气魄小,志气卑,自揣在中人以下,不足与于斯道。惟愿主盟儒坛者,远溯孔、孟之功如彼,近察诸儒之效如此,而垂意于习之一字;使为学为教,用力于讲读者一二,加功于习行者八九,则生民幸甚,吾道幸甚!仆受诸儒生成覆载之恩,非敢入室操戈也。但以人之岁月精神有限,诵说中度一日,便习行中错一日;纸墨上多一分,便身世上少一分。试观朱子晚年悔枝叶之繁累,则礼乐未明,是在天者千古无穷之憾也。
 明亲
  大学首四句,吾奉为古圣真传。所学无二理,亦无二事,只此仁义礼智之德,子臣弟友之行,诗书礼乐之文,以之修身则为明德,以之齐治则为亲民。明矣而未亲,亲矣而未止至善,吾不敢谓之道也;亲矣而未明,明矣而未止至善,吾亦不敢谓之道也。亲而未明者,即谓之亲,非大学之亲也;然既用其功于民,皆可曰亲。其亲而未明者,汉高帝与唐太宗之类也;其亲且明而未止至善者,汉之孝文、光武之流也。凡如此者,皆宋明以来儒者所共见,皆谓之非道者也。其明而未亲,明且亲而未止至善者,则儒者未之言也。非不肯言也,非不敢言也,尧、舜不作,孔、孟不生,人无从证其为道者。
  一二聪明特杰者出,于道略有所见,粗有所行,遽自谓真孔、孟矣,一时共尊为孔、孟焉,嗣起者以为我苟得如先儒足矣。是以或学训解纂集,或学静坐读书,或学直捷顿悟,至所见所为,能仿佛于前人而不大殊,则将就冒认,人已皆以为大儒矣,可以承先启后矣。或独见歧异,恍惚道体,则辄称发先儒所未发,得孔、颜乐处矣。又孰知其非大学之道乎!此所以皆未之言也。天下人未之言,数百年以来之人未之言,吾独于程、朱、陆、王之外别有大学之道焉,岂不犯天下之恶,而受天下僇乎?然吾之所惧,有甚于此者,以为真学不明,则生民将永被毒祸,而终此天地不得被吾道之泽;异端永为鼎峙,而终此天地不能还三代之旧。是以冒死言之,望有志继开者之一转也。
  夫明而未亲即谓之明,非大学之明;然既用其功于德,皆可曰明。其明而未亲者,庄周、陈抟之类也;其明且亲而未止至善者,周、程、朱、陆、薛、王之俦也。何也?吾道有三盛:君臣于尧、舜,父子于文、周,师弟于孔、孟。尧、舜之治,即其学也,教也,其精一执中,一二人秘受而已。百官所奉行,天下所被泽者,如其命九官、十二牧所为耳。禹之治水,非禹一身尽治天下之水,必天下士长于水学者分治之而禹总其成;伯夷之司礼,非伯夷一身尽治天下之礼,必天下士长于礼学者分司之而伯夷掌其成。推于九官、群牧咸若是,是以能平地成天也。文、周之治,亦即其学也,教也,其阴阳天人之旨,寄之于易而已。百官所奉行,天下所被泽者,如其治岐之政,制礼作乐耳。其进秀民而教之者,六德、六行、六艺仍本唐、虞敷教典乐之法,未之有改,是以太和宇宙也。孔、孟之学教,即其治也。孔子一贯性道之微,传之颜、曾、端木而已。作当身之学,与教及门士以待后人私淑者,庸言庸德、兵农礼乐耳,仍本诸唐、虞、成周之法,未之有改。故不惟期月、三年、五年、七年胸藏其具,而且小试于鲁,三月大治,暂师于滕,四方归之,单父、武城亦见分体,是以万世永遵也。
  秦汉以降,则著述讲论之功多而实学实教之力少。宋儒惟胡子立经义、治事斋,虽分析已差而其事颇实矣;张子教人以礼而期行井田,虽未举用而其志可尚矣。至于周子得二程而教之,二程得杨、谢游、尹诸人而教之,朱子得蔡、黄、陈、徐诸人而教之,以主敬致知为宗旨,以静坐读书为工夫,以讲论性命、天人为口受受,以释经注传、纂集书史为事业。嗣之者若真西山、许鲁斋、薛敬轩、高梁溪,性地各有静功,皆能著书立言,为一世宗。信乎为儒者,煌煌大观,三代后所难得者矣!而问其学其教如命九官、十二牧之所为者乎?如周礼教民之礼明乐备者乎?如身教三千,今日习礼,明日习射,教人必以规矩,引而不发,不为拙工改废绳墨者乎?此所以自谓得孔子真传,天下后世亦皆以真传归之,而卒不能服陆、王之心者,原以表里精粗,全体大用,诚不能无歉也。
  陆子分析义利,听者垂泣,先立其大,通体宇宙,见者无不竦动。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