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承三圣」也。
  故道之不明,天下虽有美材厚德,而不能以自成自达,困于闻见之支离,穷年卒岁而无所至止。若其气质之不美,志念之不正,而假窃传会,蠹食蛆长于经传文字之间者,何可胜道。方今熟烂败坏,如齐威、秦皇之尸,诚有大学之志者,敢不少自强乎?于此有志,于此有勇,于此有立,然后能克己复礼,逊志时敏,真地中有山谦也。不然,则凡为谦逊者,亦徒为假窃缘饰,而其实崇私务胜而已。比有一辈,沉吟坚忍以师心,婉孪夸毗以媚世,朝四暮三以悦众狙,尤可恶也,不为此等所眩,则自求多福,何远之有?道非难知,亦非难行,患人无志耳。及其有志,又患无真实师友,反相眩惑,则为可惜耳。凡今所以为汝言者为此耳。蔽解惑去,此心此理,我固有之。所谓「万物皆备于我」,昔之圣贤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。故曰:周公岂欺我哉?
  
  卷十,与路彦彬书:
  …………穷不自揆,区区之学,自谓孟子之后,至是而始一明也。……
  〔案:此书不长,只此一句重要,故特录之。〕
  
  卷十一,与李宰书:
  来教谓「容心立异,不若平心任理」。其说固美矣。然「容心」二字不经见,其原出于【庄子】:「平者水停之盛也,其可以为法也,内保之而外荡也。」其说虽托之孔子,实非夫子之言也。彼固自谓寓言十九。其书道夫子言行者,往往以致其靳侮之意,不然则借尊其师,不然则因以达其说,皆非实事。后人据之者陋矣。又韩昌黎与李翊论为书有曰:「平心而察之」。自韩文盛行后,学士大夫言语文章间用「平心」字寖多。究极其理,二说皆非至言。
  「吾何容心」之说即「无心」之说也,故「无心」二字亦不经见。人非木石,安得「无心」?心于五官最尊大。【洪范】曰:「思曰睿作圣。」孟子曰:「心之官则思,思则得之,不思则不得也。」又曰:「存,岂无人义之心哉?」又曰:「至于心,独无所同然乎?」又曰:「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。」又曰:「非独贤者有是心也,人皆有之,贤者能勿丧耳。」又曰:「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,庶民去之,君子存之。」「去之」者,去此心也,故曰:「此之谓失其本心」。「存之」者,存其心也,故曰:「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。」四端者,即此心也。「天之所以与我者」,即此心也。人皆有是心,心皆具是理,心极理也。故曰:「理义之悦我心,犹刍豢之悦我口。」所贵乎学者,为其欲穷此理,尽此心也。有所蒙蔽,有所移夺,有所陷溺,则此心为之不灵,此理为之不明。是谓不得其正,其见乃邪见,其说乃邪说。一溺于此,不由讲学,无自而复。故心当论邪正,不可无也。以为吾无心,此说邪说矣。若愚不肖之不及,固未得其正,贤者智者之过失亦未得其正。溺于声色货利,狃于谲诈奸宄。牿于末节细行,流于高论浮说,其智愚贤不肖固有间矣。若是心之未得其正,蔽于其私,而使此道之不明不行,则其为病一也。
  周道之衰,文貌日胜。良心正理日就芜没。其为吾道害者,岂声色货利而已哉?杨、墨皆当世之英,人所称贤。孟子之所排斥拒绝者,其为力劳于斥仪、衍辈多矣。所自许以承三圣者,盖在杨、墨,而不在衍、仪也。故正理在人心,乃所谓固有。易而易知,而后可言也。此心未正,此理未明,而曰明心,不知所平者何心也?【大学】言「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,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,致知在格物。」物果已格,则知自至。所知既至,则意自诚。意诚则心自正。必然之势,非强致也。孟子曰:「我亦欲正人心,息邪说,讵诐行,放淫辞,以承三圣者。」当是时,天下之言者不归杨、则归墨,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。自孟子出后,天下方指杨、墨为异端。然孟子既没,其道不传。天下之俊信者,抑尊信其名耳,不知其实也。指杨、墨为异端者,亦指其名耳,不知其实也。往往口辟杨、墨,而身为其道者众矣。自周衰,此道不行;孟子没,此道不明。今天下之士皆溺于科举之习。观其言,往往称道【诗】、【书】、【论】、【孟】,综其实,特借以为科举之文耳。谁实为真知其道者?口诵孔、孟之言,身蹈杨、墨之行者,盖其高者也。其下则往往为杨、墨之罪人,尚可言哉?孟子没,此道不传,斯言不可忽也。
  ………
  卷十五,与陶赞仲书云:
  【荆公祠堂记】,与元晦三书,并往,可精观熟读。此数文皆明道之文,非止一时辩论之文也。元晦书偶无本在此,要亦不必看。若看,亦无理会处。吾文条析甚明;所举晦翁书辞皆写其全文,不增损一字。看晦翁书但见胡涂,没理会。观吾书,坦然明白。无所明之理乃天下之正理,实理,常理,公理,所谓「本诸身,征诸庶民,考诸三王而不谬,建诸天地而不悖,质诸鬼神而无疑,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」者也。学者正要穷此理,明此理。今之言穷理者,皆凡庸之人,不遇真实师友,妄以异端邪说更相欺诳——非独欺人诳人,亦自欺自诳,谓之谬妄,谓之蒙闇,何理之明,合理之穷哉?……古人所谓异端者,不专指佛老。异端二字出【论语】,是孔子之言。孔子之时,中国不闻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