戒之哉,戒之哉!其勿忽也已。”
  
  问:“孟子以集大成推尊孔子,而有取于射,曰‘夷惠伊尹之圣则譬之力,孔子之圣则譬之巧’。今想群圣得到不思不勉之处,晚学已觉万分难及,而智巧讲求在近世皆知为作圣先事,可谓竭尽精神以相图谋矣。今晚学茫然拙射,未晓鹄设何处,况望其能发彼有的舍矢如破也耶?”
  
  曰:“汝果欲智巧以图入圣耶?巧是孟子言之,则当于孟子之身求之矣。夫孟子愿学孔子,今二夫子之书具在,但详看《论》、《孟》语言,彼此对同不差处便是其始条理,亦即其所谓智巧也。”
  
  曰:“今观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,言之最先,津津有味,而无或异者:不过仁义孝弟而已。是则世俗之常谈、愚蒙所共晓,可谓即孟子之巧于学孔、而孔子之巧自圣也耶?”
  
  余时欲与解说,而恐费口颊,乃起立众中而呼之曰:“诸人试看:某今在此讲学,携有何物?止此一个人身而已。诸人又试想:我此人身,从何所出?岂不根着父母、连着兄弟、而带着妻子也耶?二夫子乃指此个人身为仁,又指此个人身所根所连所带以尽仁。而曰‘仁者人也’、亲亲长长幼幼而天下可运之掌也。是此身才立,而天下之道即现;此身才动,而天下之道即运。岂不易简?岂为难知?人之所以能圣,圣之所以能时,在一举足之间、一启口之顷也。岂非天下之至巧至巧者耶?彼道在迩而求诸远,事在易而求诸难,辛苦平生,竟成话柄,又岂非天下之至拙至拙者耶?”
  
  时在人宗祠开讲,四旁老幼不下百辈,咸跃然兴曰:“如此谈道,吾侪谁不晓得?如此学圣,吾侪谁不做得?听来果是痛快。”
  
  余复率众举手加额曰:“我太祖皇帝‘孝顺父母、尊敬长上’六言真浑然尧舜之心,而今日把来合之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以昌大于时时处处,又真是熙然同游乎尧舜之世矣。大众可不共惜此时光而尤共爱此人身也哉!”
  
  问:“知之本体虽是明白,然学者之病常苦于随知随蔽,又将奈何?”
  
  曰:“诸友试说汝心如何谓随知、如何却谓随蔽耶?”
  
  有应者曰:“如子路强其所不知以为知,即是蔽处。”
  
  又有应者曰:“此亦只是知得不真便会蔽。若志气的确要去为善之时,则外物私欲即自然蔽他不得了。”
  
  曰:“诸友若要理会孔孟经书,做孔孟门中人品,先要晓得孔孟之书之言与今时诸套集说不同。诸说所论的道理另是一样道理,诸说所说的工夫却另是一样工夫,与孔子、孟子所论的道理、所用的工夫,真如天渊之相远,又如水火之相反。决不可以今时诸家集说去解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,亦不当谓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即是今时诸家集说之所云云也。何则?如今时诸说说到志气的确要去为善,而一切私欲不能蔽之,其善是何等的好?汝独不思汝心之‘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’,其光明本体,岂是待汝的确志气去为出来耶?又岂容汝的确志气去为得来耶?”
  
  其友默然良久曰:“诚然。此非从为中出来,亦诚然非可容人为得来也。”
  
  曰:“此心之知既果不容人去为得,则类而推之,亦恐不容人去蔽得。既果不容人去蔽得,则子路虽强所不知以为知,其本心之知亦恐不能便蔽之也已。”
  
  其友亦默然良久曰:“诚然。此知非一切所得而蔽之也。”
  
  满座皆浩然发诸慨叹曰:“吾侪原有此个至宝,为又为不得,蔽又蔽不得,神妙圆明,极其受用。乃自孔孟去后,埋没千有余年不得见闻,随着诸家之说以迷导迷,于不容为处妄肆其为,于不容蔽处妄疑其蔽,颠倒于梦幻之中以终生卒岁,顾于孔孟真实境界纯粹底里,却将求善而日远乎善,将去乎蔽而日增其蔽,徒受许多苦楚而不能脱离,岂知只在一言而顿皆超拔也耶?愿悉书之,以告所未闻者。”
  
  
  
  问:“《中庸》‘天命之谓性’是说道之本源,‘率性之谓道’是圣人分上事,‘修道之谓教’是贤人分上事,此论是否?”
  
  余曰:“阳明先生修道说云:‘率性一言是诚者也,修道一言是诚之者也。’”
  
  一友复曰:“岂惟阳明,《中庸》固自分之矣。不曰‘自诚明谓之性,自明诚谓之教’乎?”
  
  大众论遂纷纷,问者难曰:“然则戒惧慎独俱只贤人分上事,所谓尧之兢兢,舜之业业者,彼皆非耶?”
  
  余徐为解曰:“古人著书,都是直述目前实事,今且将书本姑置,只论吾辈相聚在此为著甚的来?岂非讲究身心灵明原日天地为何均赋、人物如何同体,今日身心灵明如何方与天地相通,如何方与人物为一。精光透露,神气昭临,使身心之灵者不失其为灵,明者不失其为明。所以说‘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’,而不见不闻之地,无非戒谨恐惧之功。此无他,盖天地之灵明洞彻,则身心之敬畏自严。贤人固以是而入,圣人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