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学,陷溺于邪僻者二十年。疾疚之余,求诸孔子、子思、孟轲之言,而恍若有见,其非守仁之能也。宗贤于我,自为童子,即知弃去举业,励志圣贤之学。循世儒之说而穷之,愈勤而益难,非宗贤之罪也。学之难易失得也有原,吾尝为宗贤言之。宗贤于吾言,犹渴而饮,无弗入也,每见其溢于面。今既豁然,吾党之良,莫有及者。谢病去,不忍予别而需予言。夫言之而莫予听,倡之而莫予和,自今失吾助矣!吾则忍于宗贤之别而容无言乎?宗贤归矣,为我结庐天台雁荡之间,吾将老焉。终不使宗贤之独往也!
  ○赠周莹归省序(乙亥)
  永康周莹德纯尝学于应子元忠,既乃复见阳明子而请益。阳明子曰:“子从应子之所来乎?”曰:“然。”“应子则何以教子?”曰:“无他言也,惟日诲之以希圣希贤之学,毋溺于流俗。且曰:‘斯吾所尝就正于阳明子者也。子而不吾信,则盍亲往焉?’莹是以不远千里而来谒。”曰:“子之来也,犹有所未信乎?”曰:“信之。”曰:“信之而又来,何也?”曰:“未得其方也。”阳明子曰:“子既得其方矣。无所事于吾。”周生悚然有间,曰:“先生以应子之故,望卒赐之教。”阳明子曰:“子既得之矣。无所事于吾。”周生悚然而起,茫然有间,曰:“莹愚,不得其方。先生毋乃以莹为戏,幸卒赐之教!”阳明子曰:“子之自永康而来也,程几何?”曰:“千里而遥。”曰:“远矣。从舟乎?”曰:“从舟,而又登陆也。”曰:“劳矣。当兹六月,亦暑乎?”曰:“途之暑特甚也。”曰:“难矣。具资粮、从童仆乎?”曰:“中途而仆病,乃舍贷而行。”曰:“兹益难矣。”曰:“子之来既远且劳,其难若此也,何不遂返而必来乎?将亦无有强子者乎?”曰:“莹至于夫子之门,劳苦艰难,诚乐之。宁以是而遂返,又俟乎人之强之也乎?”曰:“斯吾之所谓子之既得其方也。子之志,欲至于吾门也,则遂至于吾门,无假于人。子而志于圣贤之学,有不至于圣贤者乎?而假于人乎?子之舍舟从陆,捐仆贷粮,冒毒暑而来也,则又安所从受之方也?”生跃然起拜曰:“兹乃命之方也已!抑莹由于其方而迷于其说,必俟夫子之言而后跃如也,则何居?”阳明子曰:“子未睹乎热石以求灰者乎?火力具足矣,乃得水而遂化。子归,就应子而足其火力焉,吾将储担石之水以俟子之再见。”
  ○赠林典卿归省序(乙亥)
  林典卿与其弟游于大学,且归,辞于阳明子曰:“元叙尝闻立诚于夫子矣。今兹归,敢请益。”阳明子曰:“立诚。”典卿曰:“学固此乎?天地之大也,而星辰丽焉,日月明焉,四时行焉;引类而言之,不可穷也。人物之富也,而草木蕃焉,禽兽群焉中国夷狄分焉;引类而言之,不可尽也。夫古之学者,殚智虑,弊精力,而莫究其绪焉;靡昼夜,极年岁,而莫竟其说焉;析蚕丝,擢牛尾,而莫既其奥焉。而曰立诚,立诚尽之矣乎?”阳明子曰:“立诚尽之矣。夫诚,实理也。其在天地,则其丽焉者,则其明焉者,则其行焉者,则其引类而言之不可穷焉者,皆诚也;其在人物,则其蕃焉者,则其群焉者,则其分焉者,则其引类而言之不可尽焉者,皆诚也。是故殚智虑,弊精力,而莫究其绪也;靡昼夜,极年岁,而莫竟其说也;析蚕丝,擢牛尾,而莫既其奥也。夫诚,一而已矣,故不可复有所益。益之是为二也,二则伪,故诚不可益。不可益,故至诚无息。”典卿起拜曰:“吾今乃知夫子之教若是其要也!请终身事之,不敢复有所疑。”阳明子曰:“子归,有黄宗贤氏者、应元忠氏者、方与讲学于天台、雁荡之间,倘遇焉,其遂以吾言谂之。”
  ○赠陆情伯归省序(乙亥)
  陆情伯澄归归安,与其友二三子论绎所学,赠处焉。二三子或曰:“情伯之学日进矣。始吾见情伯,其气扬扬然若浮云,其言滔滔然若流波;今而日默默尔,日慊慊尔,日雍雍尔,日休休尔;有大径庭焉。以是知其进也。”或曰:“情伯始见夫子,一月一至;既而旬一至;又既而五六日三四日而一至;又既而迁居于夫子之傍;后乃请于夫子扫庾下之室而旦暮侍焉。夫德莫淑于尊贤,学莫遄于亲师。故趋权门者日进于势,游市肆者日进于利。情伯于夫子之道日加亲附焉。吾未遑其他,即是,可以知其学之进也矣。”情伯曰:“有是哉?澄则以为日退也。澄闻夫子之教而茫然,已而歆然,忽耿然而疑,已而大疑焉,又闪然大骇,乃忽闯然若有睹也。当是时,则亦几有所益焉。自是且数月,盖悠焉游焉,业不加修焉,反而求焉,伥伥然,颓颓然,昏蔽扩而愈进,私累息而愈兴,众妄攻而愈固,如上滩之舟,屡失屡下,力挽而不能前,以为日退也。”明日,又辞于阳明子,二三子偕焉,各言其所以。阳明子曰:“其然乎!其然乎!谓己为日退者,进修之励,善日进矣。谓人为日进者,与人为善者,其善亦日进矣。虽然,谓己为日退也,而意阻焉,能无日退乎?谓人为日进也,而气歉焉,亦能无日退乎?斯又进退之机,吉凶之所由分也,可无慎乎!”
  ○赠周以善归省序(乙亥)
  江山周以善究心格物致知之学有年矣,苦其难而不能有所进也。闻阳明子之说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