敌雠,罔不寇贼消义奸宄夺攘,以革命受祚,为之父母,故得一赦。继体以下,则无违焉。何者?人君配干而仁,顺育万物以成大功,非得以养奸活罪为仁,放纵天贼为贤也。

  今夫性恶之人,居家不孝悌,出入不恭敬,轻薄慢傲,凶悍无辨,明以威侮侵利为行,以贼残酷虐为贤,故数陷王法者,此乃民之贼,下愚极恶之人也。虽脱桎梏而出囹圄,终无改悔之心,自诗以羸敖头,出狱踧踖,复犯法者何不然。

  洛阳至有主谐合杀人者,谓之会任之家,受人十万,谢客数千。又重馈部吏,吏与通奸,利入深重,幡党盘牙,请至贵戚宠臣,说听于上,谒行于下。是故虽严令、尹,终不能破攘断绝。何者?凡敢为大奸者,材必有过于众,而能自媚于上者也。多散苟得之财,奉以谄谀之辞,以转相驱,非有第五公之廉直,孰能不为顾?今案洛阳主杀人者,高至数十,下至四五,身不死则杀不止,皆以数赦之所致也。由此观之,大恶之资,终不可化,虽岁赦之,适劝奸耳。

  或云:“三辰有候,天气当赦,故人主顺之而施德焉。”未必然也。王者至贵,与天通精,心有所想,意有所虑,未发声色,天为变移。或若休咎庶征,月之从星,此乃宜有是事。故见瑞异,或戒人主。若忽不察,是乃己所感致,而反以为天意欲然,非直也。

  俗人又曰:“先世欲赦,常先遣马分行市里,听于路隅,咸云当赦,以知天之教也,乃因施德。”若使此言也而信,则殆过矣。夫民之性,固好意度者也,见久阴则称将水,见久阳则称将旱,见小贵则言将饥,见小贱则言将穰,然或信或否。由此观之,民之所言,未必天下。前世赎赦稀疏,民无觊觎。近时以来,赦赎稠数,故每春夏,辄望复赦;或抱罪之家,侥幸蒙恩,故宣此言,以自悦喜。诚令仁君闻此,以为天教而辄从之,误莫甚焉。

  论者多曰:“久不赦则奸宄炽,而吏不制,故赦赎以解之。”此乃招乱之本原,不察祸福之所生者之言也。凡民之所以轻为盗贼,吏之所以易作奸匿者,以赦赎数而有侥望也。若使犯罪之人终身被命,得而必刑,则计奸之谋破,而虑恶之心绝矣。

  夫良赎可,孺子可令姐,中庸之人,可引而下,故其谚曰:“一岁载赦,奴儿噫嗟。”言王诛不行,则痛瘀之子皆轻犯,况狡乎?若诚思畏盗贼多而奸不胜故赦,则是为国为奸宄报也。夫天道赏善而刑淫,天工人其代之,故凡立王者,将以诛邪恶而养正善,而以逞邪恶逆,妄莫甚焉。

  且夫国无常治,又无常乱,法令行则国治,法令弛则国乱;法无常行,亦无常弛,君敬法则法行,君慢法则法弛。昔孝明帝时,制举茂才,过阙谢恩,赐食事讫,问何异闻,对曰:“巫有剧贼九人,刺史数以窃郡,讫不能得。”帝曰:“汝非部南郡从事邪?”对曰:“是。”帝乃振怒,曰:“贼发部中而不能擒,然材何以为茂?”捶数百,便免官,而切让州郡,十日之闲,贼即伏诛。由此观之,擒灭盗贼,在于明法,不在数赦。

  今不显行赏罚以明善恶,严督牧守以擒奸猾,而反数赦以劝之,其文常曰:“谋反大逆不道诸犯,不当得赦皆除之,将与士大夫洒心更始。”岁岁洒之,然未尝见奸人冗吏,有肯变心悔服称诏者也。有司奏事,又俗以赦前之微过,妨今日之显举。然则改往修来,更始之诏,亦不信也。

  诗讥“君子屡盟,乱是用长”。故不若希其令,必其言。若良不能了无赦者,罕之为愈,令世岁老古时一赦,则奸宄之减十八九,可胜必也。昔大司马吴汉老病将卒,世祖问以遗戒,对曰:“臣愚不智,不足以知治,慎无赦而已矣。”

  夫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。人之情皆见乎辞,故诸言不当赦者,非修身慎行,则必忧哀谨慎而嫉毒奸恶者也。诸利数赦者,非不达赦务,则必内怀隐忧有愿为者也。人君之发令也,必谘于群臣,群臣之奸邪者,固必伏罪,虽正直吏,犹有公过,自非鬻拳、李离,孰肯刑身以正国?然则是皆接私计以论公政也。与狐议裘,无时焉可!

  传曰:“民之多幸,国之不幸也。”夫有罪而备辜,冤结而信理,此天之正也,而王之法也。故曰:“无纵诡随,以谨无良。”若枉善人以惠奸恶,此谓“敛怨以为德”。先帝制法,论衷刺刀者。何则?以其怀奸恶之心,有杀害之意也。圣主有子爱之情,而是有杀害之意,故诛之,况成罪乎?

  尚书康诰:“王曰:‘于戏!封,敬明乃罚。人有小罪匪省,乃惟终自作不典,戒尔,有厥罪小,乃不可不杀。’”言恶人有罪虽小,然非以过差为之也,乃欲终身行之,故虽小,不可不杀也。何则?是本顽凶思恶而为之者也。“乃有大罪匪终,乃惟省哉,适尔,既道极厥罪,时亦不可杀。”言杀人虽有大罪,非欲以终身为恶,乃过误尔,是不杀也。若此者,虽曰赦之可也。金作赎形,赦作宥罪,皆谓良人吉士,时有过误,不幸陷离者尔。

  先王议谳狱以制,原情论意,以救善人,非欲令兼纵恶逆以伤人也。是故周官差八议之辟,此先王所以整万民而致时雍也。易故观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