觉老了。还当以前是就道理说;今就勋业上说?」先生曰:「不如此。自是觉得无甚长进,于上面犹觉得隔一膜。」又云:「于上面但觉透得一半。」

  某当初讲学,也岂意到这里?幸而天假之年,许多道理在这里,今年颇觉胜似去年,去年胜似前年。

  某老矣,无气力得说。时先生病,当夜说话,气力比常时甚微。看也看不得了,行也行不尽了,说也说不办了。诸公勉之!

  敬子举先生所谓「传命之脉」,及佛氏「传心」「传髓」之说。曰:「便是要自家意思与他为一。若心不在上面,书自是书,人自是人,如何看得出!孔子曰:『吾十有五,而志于学。』只十五岁时,便断断然以圣人为志矣。」二程自十五六时,便脱然欲学圣人。

  周敬王四十一年壬戌,孔子卒,至宋庆元三年丁巳,一千六百七十六年。先生是年正旦,书于藏书阁下东楹。

  人之血气,固有强弱,然志气则无时而衰。苟常持得这志,纵血气衰极,也不由他。如某而今如此老病衰极,非不知每日且放晚起以养病,但自是心里不稳,只交到五更初,目便睡不着了。虽欲勉强睡,然此心已自是个起来底人,不肯就枕了。以此知,人若能持得这个志气定,不会被血气夺。凡为血气所移者,皆是自弃自暴之人耳。以下杂记。

  先生患气痛、脚弱、泄泻。或劝晚起。曰:「某自是不能晚起,虽甚病,纔见光,亦便要起,寻思文字。纔稍晚,便觉似宴安鸩毒,便似个懒惰底人,心里便不安。须是早起了,却觉得心下松爽。」

  某气质有病,多在忿懥。

  因语某人好作文,曰:「平生最不喜作文,不得已为人所托,乃为之。自有一等人乐于作诗,不知移以讲学,多少有益!」符舜功曰:「赵昌父前日在此,好作诗。与之语道理,如水投石!」

  戊辰年省试出「刚中而应」。或云:「此句凡七出。」某将彖辞暗地默数,只有五个。其人坚执。某又再诵再数,只与说:「记不得,只记得五出,且随某所记行文。」已而出院检本,果五出耳。又云:「只记得大象,便画得卦。」

  先生每得未见书,必穷日夜读之。尝云:「向时得徽宗实录,连夜看,看得眼睛都疼。」一日,得韩南涧集,一夜与文蔚同看,倦时令文蔚读听,至五更尽卷。曰:「一生做诗,只有许多!」

  

 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五

  朱子二

  论自注书

  

  总论

  傅至叔言:「伊洛诸公文字,说得不恁分晓,至先生而后大明。」先生曰:「他一时间都是英才,故拨着便转,便只须恁地说。然某于文字,却只是依本分解注。大抵前圣说话,虽后面便生一个圣人,有未必尽晓他说者。盖他那前圣,是一时间或因事而言,或主一见而立此说。后来人却未见他当时之事,故不解得一一与之合。且如伊川解经,是据他一时所见道理恁地说,未必便是圣经本旨。要之,他那个说,却亦是好说。且如易之『元亨利贞』,本来只是大亨而利于正。虽有亨,若不正,则那亨亦使不得了。当时文王之意,祇是为卜筮设,故祇有『元亨』,更无有不元亨;祇有『利贞』,更无不利贞。后来夫子于彖既以『元亨利贞』为四德,又于文言复以为言,故后人祇以为四德,更不做『大亨利贞』说了。易只是为卜筮而作,故周礼分明言太卜掌三易:连山归藏周易。古人于卜筮之官立之,凡数人。秦去古未远,故周易亦以卜筮得不焚。今人纔说易是卜筮之书,便以为辱累了易;见夫子说许多道理,便以为易只是说道理。殊不知其言『吉凶悔吝』皆有理,而其教人之意无不在也。夫子见文王所谓『元亨利贞』者,把来作四个说,道理亦自好,故恁地说,但文王当时未有此意。今若以『元者善之长,亨者嘉之会,利者义之和,贞者事之干』,与来卜筮者言,岂不大胡涂了他!要之,文王者自不妨孔子之说,孔子者自不害文王之说。然孔子却不是晓文王意不得,但他又自要说一样道理也。」

  某释经,每下一字,直是称等轻重,方敢写出!

  某解书,如训诂一二字等处,多有不必解处,只是解书之法如此;亦要教人知得,看文字不可忽略。

  某所改经文字者,必有意,不是轻改,当观所以改之之意。

  每常解文字,诸先生有多少好说话,有时不敢载者,盖他本文未有这般意思在。

  问:「先生解经,有异于程子说者,如何?」曰:「程子说,或一句自有两三说,其间必有一说是,两说不是。理一而已,安有两三说皆是之理!盖其说或后尝改之,今所以与之异者,安知不曾经他改来?盖一章而众说丛然,若不平心明目,自有主张断入一说,则必无众说皆是之理。」

  方伯谟劝先生少著书。曰:「在世间吃了饭后,全不做得些子事,无道理。」伯谟曰:「但发大纲。」曰:「那个毫厘不到,便有差错,如何可但发大纲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