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平先生气象好。

  问延平先生言行。曰:「他却不曾著书,充养得极好。凡为学,也不过是恁地涵养将去,初无异义。只是先生睟面盎背,自然不可及。」骧。

  李延平初间也是豪迈底人,到后来也是磨琢之功。在乡,若不异于常人,乡曲以上底人只道他是个善人。他也略不与人说。待问了,方与说。

  李先生少年豪勇夜醉,驰马数里而归。后来养成徐缓,虽行二三里路,常委蛇缓步,如从容室中也。问:「先生如何养?」曰:「先生只是潜养思索。」

  「人性褊急,发不中节者,当于平日言语动作间以缓持之。持之久,则心中所发,自有条理。」因说:「李先生行郊外,缓步委蛇,如在室中,不计其远。尝随至人家,才相见,便都看了壁上碑文。先生俟茶罢,即起向壁立看,看了一厅碑,又移步向次壁看,看毕就坐。其所持专一详缓如此。初性甚急,后来养成至于是也。」

  行夫问:「李先生谓:『常存此心,勿为事物所胜。』」先生答之云云。顷之,复曰:「李先生涵养得自是别,真所谓不为事物所胜者。古人云,终日无疾言遽色,他真个是如此。如寻常人去近处,必徐行;出远处,行必稍急。先生出近处也如此,出远处亦只如此。寻常人叫一人,叫之一二声不至,则声必厉;先生叫之不至,声不加于前也。又如坐处壁间有字,某每常亦须起头一看。若先生则不然。方其坐时,固不看也。若是欲看,则必起就壁下视之。其不为事物所胜,大率若此。常闻先生后生时,极豪迈,一饮必数十杯。醉则好驰马,一骤三二十里不回。后来却收拾得恁地纯粹,所以难及。」

  李先生居处有常,不作费力事。所居狭隘,屋宇卑小。及子弟渐长,逐间接起,又接起厅屋。亦有小书室,然甚齐整潇洒,安物皆有常处。其制行不异于人。亦常为任希纯教授延入学作职事,居常无甚异同,颓如也。真得龟山法门。亦尝议龟山之失。

  李延平不著书,不作文,颓然若一田夫野老,然又太和顺了。罗仲素衣服之类亦日有定程,如黄昏如何服,睡复易。然太执。

  李先生好看论语,自明而已。谓孟子早是说得好了,使人爱看了也。其居在山间,亦殊无文字看读辨正,更爱看春秋左氏。初学于仲素,只看经。后侯师圣来沙县,罗邀之至,问:「伊川如何看?」云:「亦看左氏。要见曲折,故始看左氏。」

  或问:「近见廖子晦言,今年见先生,问延平先生『静坐』之说,先生颇不以为然,不知如何?」曰:「这事难说。静坐理会道理,自不妨。只是讨要静坐,则不可。理会得道理明透,自然是静。今人都是讨静坐以省事,则不可。尝见李先生说:『旧见罗先生说春秋,颇觉不甚好。不知到罗浮静极后,又理会得如何。』是时罗已死。某心常疑之。以今观之,是如此。盖心下热闹,如何看得道理出!须是静,方看得出。所谓静坐,只是打迭得心下无事,则道理始出;道理既出,则心下愈明静矣。」

  旧见李先生云:「初问罗先生学春秋,觉说得自好。后看胡文定春秋,方知其说有未安处。」又云:「不知后来到罗浮山中静极后,见得又如何?」某颇疑此说,以为春秋与「静」字不相干,何故须是静处方得工夫长进?后来方觉得这话好。盖义理自有着力看不出处。然此亦是后面事,初间亦须用力去理会,始得。若只靠着静后听他自长进,便却不得。然为学自有许多阶级,不可不知也。如某许多文字,便觉得有个吃力处,尚有这些病在。若还更得数年,不知又如何。

  李先生云:「看圣贤言语,但一踔看过,便见道理者,却是真意思。纔着心去看,便蹉过了多。」

  正蒙知言之类,学者更须被他汩没。李先生极不要人传写文字及看此等。旧尝看正蒙,李甚不许。然李终是短于辨论邪正,盖皆不可无也。无之,即是少博学详说工夫也。

  李先生云:「横渠说,不须看。非是不是,只是恐先入了费力。」

  李问陈几叟借得文定传本,用薄纸真谨写一部。易传亦然。

  李先生云:「书不要点,看得更好。」

  李先生说一步是一步。如说「仁者其言也讱」,某当时为之语云,「圣人如天覆万物」云云。李曰:「不要如是广说。须穷『其言也讱』前头如何,要得一进步处。」

  李先生不要人强行,须有见得处方行,所谓洒然处。然犹有偏在。洒落而行,固好。未到洒落处,不成不行!亦须按本行之,待其着察。

  李先生当时说学,已有许多意思。只为说「敬」字不分明,所以许多时无捉摸处。

  李先生说:「人心中大段恶念却易制伏。最是那不大段计利害、乍往乍来底念虑,相续不断,难为驱除。」今看得来,是如此。

  李先生尝云:「人之念虑,若是于显然过恶萌动,此却易见易除。却怕于相似闲底事爆起来,缠绕思念将去,不能除,此尤害事。」某向来亦是如此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