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汉以下诏令济得甚事?缘他都不曾将心子细去读圣人之书,只是要依他个模子。见圣人作六经,我也学他作六经。只是将前人腔子,自做言语填放他腔中,便说我这个可以比并圣人。圣人做个论语,我便做中说。如扬雄太玄法言亦然,不知怎生比并!某尝说,自孔孟灭后,诸儒不子细读得圣人之书,晓得圣人之旨,只是自说他一副当道理。说得却也好看,只是非圣人之意,硬将圣人经旨说从他道理上来。孟子说『以意逆志』者,以自家之意,逆圣人之志。如人去路头迎接那人相似,或今日接着不定,明日接着不定;或那人来也不定,不来也不定;或更迟数日来也不定,如此方谓之『以意逆志。』今人读书,却不去等候迎接那人,只认硬赶捉那人来,更不由他情愿;又教它莫要做声,待我与你说道理。圣贤已死,它看你如何说,他又不会出来与你争,只是非圣贤之意。他本要自说他一样道理,又恐不见信于人。偶然窥见圣人说处与己意合,便从头如此解将去,更不子细虚心,看圣人所说是如何。正如人贩私盐,担私货,恐人捉他,须用求得官员一两封书,并掩头行引,方敢过场、务,偷免税钱。今之学者正是如此,只是将圣人经书,拖带印证己之所说而已,何常真实得圣人之意?却是说得新奇巧妙,可以欺惑人,只是非圣人之意。此无他,患在于不子细读圣人之书。人若能虚心下意,自莫生意见,只将圣人书玩味读诵,少间意思自从正文中迸出来,不待安排,不待杜撰。如此,方谓之善读书。且屈原一书,近偶阅之,从头被人错解了。自古至今,讹谬相传,更无一人能破之者,而又为说以增饰之。看来屈原本是一个忠诚恻怛爱君底人。观他所作离骚数篇,尽是归依爱慕,不忍舍去怀王之意。所以拳拳反复,不能自已,何尝有一句是骂怀王。亦不见他有偏躁之心,后来没出气处,不奈何,方投河殒命。而今人句句尽解做骂怀王,枉屈说了屈原。只是不曾平心看他语意,所以如此。」

  问扬雄。曰:「雄之学似出于老子。如太玄曰:『潜心于渊,美厥灵根。』测曰:『「潜心于渊」,神不昧也。』乃老氏说话。」问:「太玄分赞于三百六十六日下,不足者乃益以『踦赢』,固不是。如易中卦气如何?」曰:「此出于京房,亦难晓。如太玄中推之,盖有气而无朔矣。」问:「伊川亦取雄太玄中说,如何?」曰:「不是取他言,他地位至此耳。」又问:「贾谊与仲舒如何?」曰:「谊有战国纵横之气;仲舒儒者,但见得不透。」曰:「伊川于汉儒取大毛公,如何?」曰:「今亦难考。但诗注颇简易,不甚泥章句。」问:「文中子如何?」曰:「渠极识世变,有好处,但太浅,决非当时全书。如说家世数人,史中并无名。又,关朗事,与通年纪甚悬绝。」可学谓:「可惜续经已失,不见渠所作如何!」曰:「亦何必见?只如续书有桓荣之命。明帝如此,则荣可知。使荣果有帝王之学,则当有以开导明帝,必不至为异教所惑。如秋风之诗,乃是末年不得已之辞,又何足取?渠识见不远,却要把两汉事与三代比隆!近来此等说话极胜,须是于天理人欲处分别得明。如唐太宗分明是杀兄劫父代位,又何必为之分别说!沙随云,史记高祖泛舟于池中,则『明当早参』之语,皆是史之润饰。看得极好,此岂小事!高祖既许之明早入辨,而又却泛舟,则知此事经史臣文饰多矣。」问:「禅位亦出于不得已。」曰:「固是。它既杀元良,又何处去?明皇杀太平公主亦如此,可畏!」

  子升问仲舒文中子。曰:「仲舒本领纯正。如说『正心以正朝廷』,与『命者天之令也』以下诸语,皆善。班固所谓『纯儒』,极是。至于天下国家事业,恐施展未必得。王通见识高明,如说治体处极高,但于本领处欠。如古人『明德、新民、至善』等处,皆不理会,却要斗合汉魏以下之事整顿为法,这便是低处。要之,文中论治体处,高似仲舒,而本领不及;爽似仲舒,而纯不及。」因言:「魏征作隋史,更无一语及文中,自不可晓。尝考文中世系,并看阮逸、龚鼎臣注,及南史、刘梦得集,次日因考文中世系,四书不同,殊不可晓。」又检李泰伯集,先生因言:「文中有志于天下,亦识得三代制度,较之房魏诸公文,稍有些本领,只本原上工夫都不曾理会。若究其议论本原处,亦只自老庄中来。」

  先生令学者评董仲舒扬子云王仲淹韩退之四子优劣。或取仲舒,或取退之。曰:「董仲舒自是好人,扬子云不足道,这两人不须说。只有文中子韩退之这两人疑似,试更评看。」学者亦多主退之。曰:「看来文中子根脚浅,然却是以天下为心,分明是要见诸事业。天下事,它都一齐入思虑来。虽是卑浅,然却是循规蹈矩,要做事业底人,其心却公。如韩退之虽是见得个道之大用是如此,然却无实用功处。它当初本只是要讨官职做,始终只是这心。他只是要做得言语似六经,便以为传道。至其每日功夫,只是做诗,博弈,酣饮取乐而已。观其诗便可见,都衬贴那原道不起。至其做官临政,也不是要为国做事,也无甚可称,其实只是要讨官职而已。」

  立之问:「扬子与韩文公优劣如何?」曰:「各自有长处。文公见得大意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