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时伏生年九十余,老不能行,于是乃诏太常,使掌故晁错往受之。秦时焚《书》,伏生壁藏之。其后兵大起,流亡。汉定,伏生求其《书》,亡数十篇,独得二十九篇,即以教于齐、鲁之间。学者由是颇能言《尚书》,诸山东大师无不涉《尚书》以教矣。伏生教济南张生及欧阳生,欧阳生教千乘儿宽。儿宽既通《尚书》,以文学应郡举,诣博士受业,受业孔安国。儿宽贫无资用,常为弟子都养,及时时间行佣赁,以给衣食。行常带经,止息则诵习之。以试第次补廷尉史。是时张汤方乡学,以为奏谳掾,以古法议决疑大狱,而爱幸宽。宽为人温良,有廉智自持,而善着书,书奏敏于文,口不能发明也。汤以为长者,数称誉之。及汤为御史大夫,以儿宽为掾,荐之天子。天子见问,说之。张汤死后六年,儿宽位至御史大夫。九年,而以官卒。宽在三公位,以和良承意,从容得久,然无有所匡谏;于官,官属易之,不为尽力。张生亦为博士。而伏生孙以治《尚书》征,不能明也。自此之后,鲁周霸、孔安国、雒阳贾嘉,颇能言《尚书》事。
  按:伏生当孝文时年九十余,计当焚书时,年已六、七十矣。从始皇三十四年焚书之时上推,鲁灭于楚,当庄襄王元年,仅三十七年,正值春申君为相之时。荀卿自齐归春申君,伏生当其时已二三十岁矣,上距孟子亦不过数十年。齐、鲁诸儒生千百,而治《尚书》者唯伏生为首,藏书之禁仅数年,藏书之刑仅城旦,不能害也。然则伏生之《书》为孔子之正传,确矣。此为孔子《书》学存案。而后有舍伏生而言《书》者,其真伪可引此案决之。
  孔氏有《古文尚书》,而安国以今文读之,因以起其家,《逸书》得十余篇,盖《尚书》兹多于是矣。
  诸学者多言《礼》,而鲁高堂生最本。《礼》固自孔子时而其经不具,及至秦焚书,书散亡益多,于今独有《士礼》,高堂生能言之。而鲁徐生善为容。孝文帝时,徐生以容为礼官大夫,传子,至孙徐延、徐襄。襄,其天姿善为容,不能通《礼经》。延颇能,未善也。襄以容为汉礼官大夫,至广陵内史。延及徐氏弟子公户满意、桓生、单次,皆常为汉礼官大夫。而瑕丘萧奋以《礼》为淮阳太守。是后能言《礼》为容者,由徐氏焉。
  按:《礼》以高堂生为最本,而高堂生传《礼》凡十七篇。《孔子世家》所言诸儒习《乡饮》,《大射》在其中。《王制》所言冠、昏、丧、祭、乡、相见在其中。《礼运》《昏义》所言冠、昏、丧、祭、射、乡、朝、聘在其中。孔子传十余世不绝,诸生以时习《礼》其家,其为孔子之传确矣。此为孔子《礼》学存案。而后有舍高堂生之《礼》而言《礼》者,其真伪可引此案决之。
  自鲁商瞿受《易》孔子,孔子卒,商瞿传《易》,六世至齐人田何,字子庄,而汉兴。田何传东武人王同子仲,子仲传菑川人杨何。何以《易》元光元年征,官至中大夫。齐人即墨成以《易》至城阳相。广川人孟但以《易》为太子门大夫。鲁人周霸、莒人衡胡、临菑人主父偃皆以《易》至二千石。然要言《易》者,本于杨何之家。
  《易》不经焚,为完书,上自商瞿为嫡派,下至田何、杨何。太史迁为杨何再传弟子,其为孔子之传尤确矣。此为孔子《易》学存案。而后有舍田何、杨何而言《易》者,其真伪可引此案决之。
  董仲舒,广川人也。以治《春秋》,孝景时为博士。下帷讲诵,弟子传以久次相受业,或莫见其面。盖三年董仲舒不观于舍园,其精如此。进退容止,非礼不行,学士皆师尊之。今上即位,为江都相。以《春秋》灾异之变,推阴阳所以错行。故求雨,闭诸阳,纵诸阴,其止雨反是。行之一国,未尝不得所欲。中废为中大夫,居舍着《灾异之记》。是时辽东高庙灾,主父偃疾之,取其书奏之天子。天子召诸生示其书,有刺讥。董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,以为下愚。于是下董仲舒吏,当死,诏赦之。于是董仲舒竟不敢复言灾异。董仲舒为人廉直。是时方外攘四夷,公孙弘治《春秋》不如董仲舒,而弘希世用事,位至公卿。董仲舒以弘为从谀,弘疾之,乃言上曰「独董仲舒可使相胶西王。」胶西王素闻董仲舒有行,亦善待之。董仲舒恐久获罪,疾免居家,至卒,终不治产业,以修学着书为事。故汉兴至于五世之间,唯董仲舒为明于《春秋》。其传,公羊氏也。
  胡母生,齐人也,孝景时为博士,以老归教授。齐之言《春秋》者,多受胡母生。公孙弘亦颇受焉。
  瑕丘江生为《谷梁春秋》。自公孙弘得用,尝集比其义,卒用董仲舒。仲舒弟子遂者,兰陵褚大,广川殷忠、温吕步舒。褚大至梁相。步舒至长史,持节使决淮南狱,于诸侯擅专断,不报,以《春秋》之义正之,天子皆以为是。弟子通者至于命大夫,为郎、谒者、掌故者以百数。而董仲舒子及孙皆以学至大官。
  《春秋》但有公、谷二家。胡母生,孝景时为博士,且以老归矣,其传《春秋》必在秦前。上述《春秋》云「学者多录焉」,则齐、鲁诸生传《春秋》之盛可知。其为孔子之传确矣。此为孔子《春秋》学存案。而后有舍《公》《谷》而言《春秋》者,其真伪可引此案决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