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,其在我矣。弦之所以弦,诵之所以诵,吾恶从知之,亦焉用知之乎!明王之不作,良有司之不兴,亦且役其名而推之曰儒也。其欲为儒也,乃以为小人号于世而称儒焉,可无忌惮也。文章可闻,而姑剿说之;性道不可闻,而亦妄言之。圣人之教,止于此尔。可闻者之不仅闻,不可闻者之固可闻,天下恶能诘之,吾亦何庸求之!父兄之教不先,子弟之率不谨,固且群相冒而自命曰儒也。

  野人以养君子,以为君子者之必为儒也,因移其养君子者以养儒,而小人乘以受之而无惭。耕者劳于陇,工者劳于肆,安坐而享之,且恣于野人之上,而为野人之蠹。以法绳之,则更为可杀不可辱之说以逃于法,而天下且无如之何矣。君子之辟异端,以君子之为儒也,故孤奉其为儒者以为君子,而小人遂得以附之而自骄。明不知有礼乐,幽不知有鬼神,冥行以趋焉,曾不逮异端之行,而为异端之所贱。以道绌之,则又托于能言距杨墨之徒以自诡于道,而君子抑无如之何矣。

  若此者,可为乎?不可为乎?有人之心者,宜于此焉变矣。

  孔子时未至如此,然已正名之曰小人儒矣,况如此者乎。赵浚谷先生不使其子为科举之学,风味可想。

  “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”章仁效于有方,非虚愿也。

  夫博施济众,有其心耳,有其言耳,近譬以立达,皆以实也。此圣学异端之辨也。

  且仁之自发,心之动几也,而几不可恃。仁之所函,心之本量也,而量不必充。蹶然而生,觉其皆不容已;廓然而大,觉其固不可穷。然而有所必已而穷矣,犹自以其量之可及、几之偶动者,谓吾志愿之弘深无所诎也。此言仁者之所以流于妄也。

  子贡曰:“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,可谓仁乎?或谓其徇事以失心,而岂其然乎!”

  盖徇心以设一不能然之愿,而曰天下之待吾仁者,以一念摄之而无余也。夫子曰,若此者,将以必之圣,而圣不自必矣;将以病尧舜,而尧舜固自有其不病者也。圣不自必,尧舜可不以为病,则以此为仁者亦必穷而姑已。

  虽然,苟欲为仁,岂可有是心哉!生一博施之心,谓恻怛之隐已谢疚于幽明,施之可及而及矣,施虽未及,而待施者已来往于吾心,会万汇之冯生,咸不离乎一念,拟一能济之心,谓方隅之隔可悉化其畛域,济之已效而效矣。济虽未效,而能济者早翕受于吾心,极一念之规恢,自毕周于万汇。其究也,以不施言施,不济言济,不仁言仁。愿力之说所以惑天下而废仁之大用以述其真体,可胜道哉!

  夫仁者之事,诚于所事也。人未当前,而立一施之之念,仁者不为;欲未动于己,而设一济之之法,仁者不为。欲立矣,欲达矣,则所以立,所以达之条理粲然具悉,而有待立待达者进乎吾侧,乃以熟尝之肯綮随分而给其求。前无取必之心则后无所病也。此实致之功能也。求仁之方,诚于其方也。人无待譬,且守此心之无欲,则仁之体不乱,近无可譬,且听万物之各得,则仁之用不迷。可譬矣,近取之矣,则因情譬情、因事譬事之矩则确乎有据,而所以立达之者顺事恕施,乃以易简之知能随力而着其功。远之无所必则可必,行之无所病则不病也。此实尽之忱悃也。

  而如曰:“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乎,非实有之,如有之也;心谓其然,而固不然;事实不至,而心则至。”充子贡之说,率天下以求仁于恍惚之中,而疴痒固不相及。其以蔑裂乎仁也,岂不甚乎!呜呼!此异端量周沙界之说所以无父无君,而管仲实着一匡之功,圣人慎言仁而独许之也。

  毋 意圣人无孤行之意,诚之至也。

  夫意从心而诚,则可名为心,不可名为意。无意也,无心也乎哉!

  且意与心之不辨也,愚者以意为心,则终身唯役于意;妄者以心为意,则亟欲自绝其心。

  心忘而志不持,乃以谓圣人之心如鉴空衡平以受物之至。心不适主,而意乃持权。

  且夫鉴,无定者也。妍至而妍,媸至而媸。一日之间,妍媸百至,而鉴有百状。此意之随物以迁者也。衡,无恒者也。移之而重,移之而轻。一日之间,重轻屡易,而衡亦屡迁。此意之因动而流者也。唯其无心,是以有意。唯意不从心而诚,是以无心。

  若夫圣人之毋意,则诚之至也。从心之不逾矩也,一以贯之而无朋从之思也。合天下之名物象数,皆察其所以生,体其所以成,通其所以变。故有时遇其大顺,而无与相歆动之意;有时遇其至逆,而无与相柢牾之意。当物之未至,极化几之不可测,而贞明者恒备其条理,何待其猝至吾前而为之警觉乎!诚斯豫也。举吾情之喜怒哀乐,皆裕其必发,皆达其必行,皆节其必止。故有时生之不吝,而不因于怵然乍恻之意;有时杀之不疑,而不因于愤然勃兴之意。当情之未起,持至理于不可易,而贞胜者不乱于感通,则何有偶然而兴以作其欣戚乎?矩有常也。

  唯神也,故几。天下之无心而但有意者,皆不神而欲几者也。几,不恒者也。诚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