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以习之,则知其语言以慎之。为之嗜欲以习之,则知其嗜欲以慎之。为之起居以习之,则知其起居以慎之。为之酬酢以习之,则知其酬酢以慎之。如是,则即习即性矣。凡境即性境,凡闻即性闻,凡见即性见,无心非性,无性非习。大抵不离独知者近是。知之为言也,独而无偶,先天下而立,以定一尊,而后起者禀焉,是之谓性权。”或者乃恍然而解曰:“吾乃知慎习之功,其必在慎其独乎!”首肯之而去。
  
  治念说崇祯壬午六月
  
  予尝有无念之说以示学者。或曰:“念不可无也。何以故?凡人之欲为善而必果,欲为不善而必不果,皆念矣。此而可无乎?”曰:“无善而取办于动念之间,则已入于伪,何善之果为?”“然则为善去恶奈何?”曰:“欲为善,则为之而已矣,不必举念以为之也。欲去恶,则去之而已矣,不必举念以去之也。举念以为善,念已焉,如善何?举念以不为恶,恶已焉,如恶何?”“又举一念焉可乎?”曰:“念念以为善,穷于善矣,如念何?念念以不为恶,穷于恶矣,又如念何?”“然则不思善、不思恶乎?”曰:“思者,心之官也,思则得之。得无所得,此谓思善。不思而得,失无所失,此谓至善。夫佛氏之言,似之而非者也。吾病其以念为思也。”“然则念与思何别?”曰:“念有起灭,思无起灭也。或合之,或离之,一而二者也。慎思者,化念归思。罔念者,转引思以归念。毫厘之差,千里之谬也。”“然则念可屏也?”曰:“不可屏也。当是事,有是心,而念随焉,即思之警发地也。与时而举,即与时而化矣。故曰:今心为念,又转一念焉。转转不已,今是而昨非矣。又屏一念焉,屏之不得,今非而愈非矣。夫学,所以治念也。与思以权而不干之以浮气,则化念归思矣。化念归思,化思归虚,学之至也。夫思且不可得,而况于念乎?此为善去恶之真法门也。上蔡举天下何思何虑,程子曰:尚说得蚤在。已而曰:正好用工夫也。”
  
  良知说崇祯癸未十一月
  
  阳明子言良知,最有功于后学。然只是传孟子教法,于《大学》之说终有分合。《古本序》曰:“大学之道,诚意而已矣。诚意之功,格物而已矣。格物之极,止至善而已矣。止至善之则,致良知而已矣。”宛转说来,颇伤气脉。至龙溪所传《天泉问答》,则曰“无善无恶心之体,有善有恶意之动,知善知恶是良知,为善去恶是格物”,益增割裂矣。即所云良知,亦非究竟义也。知善知恶,与知爱知敬相似而实不同。知爱知敬,知在爱敬之中。知善知恶,知在善恶之外。知在爱敬中,更无不爱不敬者以参之,是以谓之良知。知在善恶外,第取分别见,谓之良知所发则可,而已落第二义矣。且所谓知善知恶,盖从有善有恶而言者也。因有善有恶而后知善知恶,是知为意奴也,良在何处?又反无善无恶而言者也。本无善无恶,而又知善知恶,是知为心祟也,良在何处?
  
  且《大学》所谓致知,亦只是致其知止之知。知止之知,即知先之知。知先之知,即知本之知。唯其知止、知先、知本也,则谓之良知,亦得知在止中。良因止见,故言知止,则不必更言良知。若曰以良知之知知止,又以良知之知知先而知本,岂不架屋迭床之甚乎?且《大学》明言止于至善矣,则恶又从何处来?心意知物,总是至善中全副家当,而必事事以善恶两纠之,若曰去其恶而善乃至,姑为下根人说法。如此,则又不当有无善无恶之说矣,有则一齐俱有。既以恶而疑善,无则一齐俱无。且将以善而疑恶,更从何处讨知善知恶之分晓?
  
  只因阳明将意字认坏,故不得不进而求良于知,仍将知字认粗,又不得不退而求精于心。种种矛盾,固已不待龙溪驳正而知其非《大学》之本旨矣。《大学》开口言明德,因明起照,良知自不待言。而又曰“良知即至善,即未发之中”,亦既恍然有见于知之消息,惜转多此良字耳。
  
  然则良知何知乎?知爱而已矣,知敬而已矣,知皆扩而充之,达之天下而已矣。格此之谓格物,诚此之谓诚意,正此之谓正心,举而措之谓之平天下。阳明曰:“致知焉尽之矣。”予亦曰:致知焉尽之矣。
  
  生死说
  
  自圣学不明,学者每从形器起见,看得一身生死事极大,将天地万物都置之膜外,此心生生之机早已断灭种子了。故其工夫颛究到无生一路,只留个觉性不坏,再做后来人,依旧只是贪生怕死而已。
  
  吾儒之学,直从天地万物一体处看出大身子。天地万物之始即吾之始,天地万物之终即吾之终,终终始始,无有穷尽。只此是生死之说,原来生死只是寻常事。程伯子曰:“人将此身放在天地闲,大小一例看,是甚快活!”予谓生死之说,正当放在天地闲大小一例看也。于此有知,方是穷理尽性至命之学。藉令区区执百年以内之生死而知之,则知生之尽只是知个贪生之生,知死之尽只是知个怕死之死而已。然则百年生死,不必知乎?曰:奚而不知也?子曰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”是也。如何是闻道?其要只在破除生死心。此正不必远求百年,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