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生,非敢苟求。但以宁使天下无学,不可有参杂佛、老章句之学,宁使百世无圣,不可有将就冒认标榜之圣,庶几学则真学,圣则真圣云尔。
  言论风旨之所传,政教条令之所布,皆可为世法。而其‘考诸先圣而不谬,建诸天地而不悖,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’者,则以订正群书,立为准则,使学者有所依据循守以入尧、舜之道,此其勋烈之尤彰明盛大者。  “考诸先圣而不谬”等语何其大,而乃归之订正群书乎?夫朱子所以尽力于此与当时后世所以笃服于此者,皆以孔子删述故也。不知孔子是学成内圣外王之德,教成一班治世之材,鲁人不能用,又不能荐之周天子,乃出而周游,周游是学教后不得已处;及将老而道不行,乃归鲁删述以传世,删述又周游后不得已处。战国说客,置学教而学周游,是不知孔子之周游为孔子之不得已也。宋儒又置学教及行道当时,而自幼壮即学删述,教弟子亦不过是,虽讲究礼乐,亦只欲著书垂世,不是欲于吾身亲见之,是又不知孔子之删述为孔子之尤不得已也。况孔子之删述,是删去繁乱而仅取足以明道,正恐后人驰逐虚繁,失其实际也。宋儒乃多为注解,递相增益,不几决孔子之堤防而导泛滥之流乎!此书之所以益盛而道之所以益衰也。
  先生搜辑先儒之说而断以己意,汇别区分,文从字顺,妙得圣人之本旨,昭示斯道之标的。又使学者先读大学以立其规模,次及语、孟以尽其蕴奥,而后会其归于中庸。尺度权衡之既定,由是以穷诸经,订群史以及百氏之书,则将无理之不可精,无事之不可处矣。  先生昭明书旨,备劳心力,然所明只是书旨,未可谓得吾身之道也。盖四书、诸经、群史、百氏之书所载者,原是穷理之文,处事之道。然但以读经史、订群书为穷理处事以求道之功,则相隔千里;以读经史、订群书为即穷理处事,曰道在是焉,则相隔万里矣。兹李氏以先生解书得圣人之本旨,遂谓示斯道之标的,以先生使学者读书有序,遂谓将无理不可精,无事不可处。噫!宋、元来效先生之汇别区分,妙得圣人之本旨者,不已十余人乎?遵先生读书之序,先大学、次语、孟,次中庸,次穷诸经,订群史以及百氏,不已家家吾伊,户户讲究乎?而果无理不可精,无事不可处否也?譬之学琴然:诗书犹琴谱也。烂熟琴谱,讲解分明,可谓学琴乎?故曰以讲读为求道之功,相隔千里也。更有一妄人指琴谱曰,是即琴也,辨音律,协声韵,理性情,通神明,此物此事也。谱果琴乎?故曰以书为道,相隔万里也。千里万里,何言之远也!亦譬之学琴然:歌得其调,抚娴其指,弦求中音,徽求中节,声求协律,是谓之学琴矣,未为习琴也。手随心,音随手,清浊、疾徐有常规,鼓有常功,奏有常乐,是之谓习琴矣,未为能琴也。弦器可手制也,音律可耳审也,诗歌惟其所欲也,心与手忘,手与弦忘,私欲不作于心,太和常在于室,感应阴阳,化物达天,于是乎命之曰能琴。今手不弹,心不会,但以讲读琴谱为学琴,是渡河而望江也,故曰千里也。今目不睹,耳不闻,但以谱为琴,是指蓟北而谈云南也,故曰万里也。
  洙、泗以还,博文约礼两极其至者,先生一人而已!”  “博学于文,约之以礼”,乃孔门祖述尧、舜、宪章文、武之实功,明德亲民百世不易之成法也。但孔门曰“博文约礼”,程、朱亦曰“博文约礼”,此殊令人不敢辨,然实有不待辨而判者。如孔门之“博学”,学礼,学乐,学射,学御,学书、数以至易、书莫不曰学也,周南、召南曰为也。言学言为既非后世读讲所可混,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又非后世章句所可托。况于及门之所称赞,当时之所推服,师弟之所商搉,若多学而识、不试故艺、博学而无所成名、文武之道未坠于地、文不在兹、游于艺、如或知尔、可使从政诸章,皆可按也,此孔门之文,孔门之学也。程、朱之文,程、朱之博学,则李氏已详言之,不必赘矣。孔门之约礼,大而冠婚、丧祭、宗庙、会同,小而饮食、起居、衣服、男女,问老聃,习大树下,公西子曲礼精熟,夫子逊其能,可谓礼圣,言、曾诸贤,纤微必谨。以此约身,即以此约心,出即以此约天下,故曰“齐之以礼”。此千圣体道之作用,百世入道之实功。故中庸大圣人之道,至于发育万物,峻极于天,序君子之功,备著尊德性,道问学。而其中直指曰“礼仪三百,威仪三千”,且曰“苟不至德,至道不凝”,显是以三千三百为至道。倘外此而别有率性,别有笃恭,子思亦得罪圣门矣。此孔门之礼,孔门之约也。程、朱之约礼,则惟曰“内而无二无适,寂然不动,外而俨然肃然,若对神明”而已。其博约极至与否,未敢易言,愿学者先辨其文与礼焉可也。
  朱子言,自周衰教失,礼乐养德之具一切尽废,所以维持人心者惟有书。则宜追求其一切养德之具,而亟亟与同人讲习之,以经书为佐证可也。而乃惟孜孜攻苦于书,其余不甚重焉。且李氏亦知春秋时患在诸书烦乱而礼乐散亡,孔子删定,为万世道德之宗。乃朱子适丁文墨浩繁之时,而不能删削其烦乱,反从而训之增之,何也?夫朱子之所欲学者,孔子也,而顾未得孔子之心,未尽合孔子学教之法。吾为五百年之士子惜其不得为曾